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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我仔細觀察了房間裡的每一個細節,認定了三十二歲的嵐依舊單身,甚至於沒有一個情人。想起這麼多年已經過去,我凝視著嵐在廚房裡做飯的背影不禁黯然。

某次嵐開啟衣櫃時我看到了一件老式軍裝,看到軍裝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軍裝是那個少年的遺物了。我佯裝驚訝地要求穿上試試,嵐猶豫了一下,才仔細拿下那件軍裝。她替我披上軍裝的那一刻痴痴地望著我,毋寧說是一時走神了。

“誰的?”我明知故問問。

嵐搖搖頭,疾步走入衛生間,輕輕關上門。

那一刻我感到很愧疚,一種犯罪般的愧疚,但我已經無法阻止自己。

“今天你先走吧!”衛生間裡傳出嵐的聲音。

“那我……我明明天來。”我脫下軍裝,疊好,放在床上。

那天晚上我掙扎在被窩裡輾轉難眠,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體會愧疚的折磨。我點了根菸坐起在床上,腦子裡亂哄哄的。我想我極有可能像電視劇裡那些整天整夜苦惱地談戀愛還不需要工作的情種那樣——失戀了,但轉念一想我還沒戀愛怎麼就失戀了呢?這時狹窄的木樓梯咯咯咯響起來,鑰匙嘩啦啦地甩起來,然後門被呯地推開,太保瑪麗婭提著一個裝著一次性飯盒的塑膠袋出現在我面前。 當女孩闖入一個單身漢的生活時,她總是會被形容為蝴蝶飛進了寂寞的視窗啊,陽光照亮了黑暗的生活啊,春雨滋潤了乾涸的心田啊,至少也是朵插在牛糞上的鮮花吧?但太保瑪麗婭給我的感覺的確就像個手榴彈——後來的一切證明,當我習慣了亭子間那平靜的狗屎生活時,的確是太保瑪麗婭這個扔進茅坑的手榴彈,把我的狗日子炸得糞湧向前起來。

值得一提的是那張簾子:那張簾子隔開了我們的視覺,但是隔不開我們的聽覺和嗅覺。因為這傢伙在餐廳工作的緣故,我經常被她半夜帶回來的飯菜香折磨得醍醐灌頂。她總是工作到很晚才回來,劈哩啪啦地甩著鑰匙開啟門,高跟鞋嗒嗒嗒地徑直走過我的床前,嘩地一聲巨響拉開簾子,再嘩地一聲拉回去。我這時肯定被吵醒了,我努力閉上眼睛,告誡自己千萬不能亂想。可一陣陣的香氣會使壞般執著地從簾子後飄過來,故意鑽入我的鼻腔,粗暴地揍醒我的神經。往往此時我的口水迅速盈滿嘴巴,然後太不爭氣的肚子求饒般咕咕呻吟起來,渾然就忘了我幾個小時前還用康師傅泡麵討好過它。說起來我也算個鐵骨錚錚的十六歲男人,可老天為什麼就給了我這麼個沒骨氣的胃呢?我的臉都快讓它丟盡了!

“等會兒一起吃吧。”她徑直走過我面前,嘩地拉上簾子換衣服。

我頭一歪,又陷入到無邊的憂傷中。

一陣香氣飄過來,可今天的我一點胃口也沒有。我的胃從未如此爭氣,簡直像個貴族的胃那樣在矜持中保持著安靜的、緩緩的蠕動。

“餓的話就過來一起吃吧。”太保瑪麗婭在簾子後面催促。

我忽然感到很煩,簾子也好,太保瑪麗婭也好,全他媽一邊涼快去!於是怒火中燒地拿太保瑪麗婭當出氣筒,“老子……沒沒沒胃口!”

“哦,”簾子後的太保瑪麗婭不再笑了,“隔壁的‘老子’餓死不吃嗟來之食啊!有骨氣啊!”

我大怒,馬上爬起來衝了碗康師傅紅燒牛肉麵,用巨響的聲音稀里呼嚕地吃起來,邊吃邊大叫:“比客人……的剩飯好……好好吃啊!”

那裡忽然安靜下來,我心想哎呀呀呀呀要糟,果見簾子嘩地拉開,太保瑪麗婭臉色鐵青如泌尿科小護士,氣得伸出顫抖的手指,指著我的鼻子問:“小結巴,誰告訴你我吃的是客人的剩飯?”我端著泡麵一時無話,穿著褲衩傻在床上。那一刻我隱約看到有辛酸的眼淚在她眼眶裡轉悠。

“我好心好意讓你過來一起吃,你……”太保瑪麗婭的胸口劇烈起伏著,裡面明顯沒穿內衣,上帝保佑。

我抬起頭望著太保瑪麗婭,眼前的太保瑪麗婭畫著惡俗的藍色眼影,嘴唇上塗著鮮紅的唇膏。比起嵐的天生麗質——那忽閃如小鳥翅膀般的睫毛,那閃耀著紅潤光澤的嘴唇猶如天壤之別。我知道這是她的三流飯館工作妝,但我依然忍不住流露出厭惡的神情轉過頭去。

“臭美什麼?”好心的太保瑪麗婭被我驢肝肺的神情徹底激怒了,“一個不法小販還玩起深沉來了。”

“老子……老子乾的是是是是……”我再也憋不出下面的話。

“是是是……”太保瑪麗婭雙手叉腰,脖子伸長,摹仿我的結巴狀。

“是文化傳播!”我終於悲憤怒吼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