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稍作,青丘遠眺,見二里之外,得一鎮。青丘環顧,見林邊四下無人,這方撤了面紗,就著寒溪,漱齒濯面,半柱香後,收理儀容;將那錦帕持了一刻,青丘闔目而喟,忽而淺笑,將那錦帕一近遠山,稍一使力,得淺淡眉印。青丘莞爾,然唇角初時上提,不過迅指,無奈下耷,腦內胸前,波瀾無定。又再半刻,青丘方回神,緩將那牛角錦帕皆斂入行裹,這方起身,直往城郭。
待得城下,仰面見字,赤筆草就:“孤牰鎮”。
青丘苦笑,心下暗道:此一名,倒是應景。話音未落,收臂將那薄紗緊了緊,這便抬腳直入。
城內無多大院,多是瓦屋;街邊陳設,雖不奢靡,也算豐盛。青丘見時辰尚早,街上往來,不過**,倒是賣漿販夫,早早於街邊佈置起來。
青丘見一茶鋪,自感口唇稍燥,這便上前,自懷內掏的二三平錢,輕擲過去,買了一壺碎茶。
店家見來人裝扮,這便輕道:“客官想是日夜兼程,滿面風塵。正巧在這攤上歇歇腿腳。”言罷,指了青丘邊上一座,自引上前,將那瓷壺彩碗安置妥帖,徑自返歸,埋頭收理其一干營生物件。
青丘念著容貌已喪,生怕為人所查,兩指緊捻薄紗一角,一掌執茶,自下而上,順面紗內側,徐徐遞至唇邊。
一碗飲罷,青丘長納口氣,自覺百脈順暢,倒也顧不得口內殘茶碎渣,輕按行裹內牛角,徑自喃喃:“若停於此地,購一宅院,依吾所存錢帛,尚可衣食無虞。玄英,此鎮以牰為名,想來與爾有緣,汝可願長居此地?”話音初落,青丘莞爾,又再接道:“吾定要尋一處雅緻居所,門樹庭花,蔥鬱馨芳。到時,便可同玄英把臂共賞——迎春見柳,度臘觀梅,豈不愜意?”
思及此處,青丘解頤尤甚,抬眉見赤輪耀目,懸幟依風;然不過一刻,陽烏盡現,恍惚偷將清旭換火鞭,眨眉功夫,青丘目前陡地一黑,心下反是一緊,尤感燥熱,茶湯不解;身上百處,陡似蟻噬,既酸且麻,癢痛難耐。青丘初時強忍,一掌扶桌,五指蜷曲,然不過半刻,實是不耐,急喘之間,玉甲搔撓掌背、脖頸;半柱香後,便感隔衫搔癢,不得消解,挽袖細觀,驚見臂上俱布火灼之傷,深淺不一,大小相異,膿血潰肉處處;即便如此,青丘仍要附掌其上,抓撓不止。
茶攤之外,行人漸多。來去經過,見青丘情狀,無不瞠目,掩鼻疾走。
店家聞聲,疾步而外,驚見青丘衣衫半褪,見肘坦胸,除卻面上薄紗所遮,暴露之處,無可入目。
“這。。。。。。這。。。。。。“店家無措,支吾半刻,終是持一籊竿,直指青丘,抬聲喝道:”速去!速去!“
青丘慘然,搔撓不停,疾捲了行裹,軟腳踉蹌。
然不過步出三五步,腳底一滑,更感虛乏,只得席地而跪,埋首胸前。
與此同時,知日懷橘宮院內。
弄無憫負手直身,靜立花間。闔目仰面,兩耳一抖,細辨葉落蕊張,其內夾雜者,多有呼嚎竊語、唾咒嘆惋。
弄無憫緩開目瞼,眨眉數回,輕道:“時辰已至。“言罷,長吁抿唇。
青丘狠咬下唇,聞身畔雜聲,想是鎮民積聚,指點聒噪。青丘沉氣,使力起身,將那行裹緊攏,正待遁逃,鼻下卻得焦灼之味,不及反應,兩目驟黑,面上痛極過後,已是喪了知覺,耳內聞鎮民驚詫抬聲:“此人!此人面上帶火!”
“其容。。。。。。其容。。。。。。此乃妖魔!必是妖魔!”
青丘聞聲,已知薄紗為那明火焚去,現下陋容為諸人所查,實難自處,這便兩掌相合,欲就面相遮,孰料稍一近前,掌心亦為明火所灼,痛楚之甚,鑽心碾骨尚有不若!
“弄。。。。。。無。。。。。。憫!”青丘跪地仰身,啞聲長嘯,“青丘以魂魄加詛——汝同弄無憂,千秋萬歲,生則異室,死難共穴!相殘相軋,生離死別!“話音未落,青丘感左臂焚落,疼痛雖巨,已難自顧,唯使力右掌,自斷食指,得新血汩汩,兩目雖盲,卻仍急急僕身,以血留書。
“鄉野小人,愚而善畏!”青丘心下暗道:“吾。。。。。。吾心不甘!吾心。。。。。。不甘!”
半柱香後。
孤牰鎮民群聚,自成一圈,莫敢近前。
”此。。。。。。此妖物,可是去了?”
“已成了這般情狀,豈可再生?“
“陋容形穢,必非善類!這般死法,或是天罰。”
“卻不知那行裹之內,究竟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