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盤中放著盆高三尺的茶花。白玉為盆,花樹似碧。一朵拳頭大小嫩白嬌柔的茶花自疏密有間的油綠葉片間襯探出頭來。花瓣細膩如玉,嬌嫩如孩兒面,隱約透出淡淡的粉紅。像十來歲的少女臉,嬌羞嫵媚。
七王爺掀開毛氈又站了起來,走到花旁低下頭細細觀賞。背對著陳煜和老太監阿福的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頗有點挫敗二人陰謀後的洋洋得意,夾雜著一股孩子般耍無賴的心情。
陳煜翻了個白眼,輕言細語的說道:“父王,先德仁皇后其實不是後宮最美之人。先高祖皇帝與之第一次相遇於杏花林,春風吹落花如雨,德仁皇后毅然退避,只留下驚鴻背影。第二次恰逢端午,太液池泛舟,德仁皇后那時位居小媛,沒有資格登龍舟相伴。午休之時於荷池深處放歌,尋音而至的高祖皇帝令太監尋人,只見小舟一葉,載得娉婷背影遠去。第三次奉旨於小春亭面君,德仁皇后先至,高祖駕到,又見其清貴背影。三次背影讓高祖認為德仁皇后是天下最美之人。這賞花與觀美人道理相同,不信父王坐著再瞧瞧看?”
七王爺哈哈大笑,退後幾步坐下,愜意的說道:“遠觀這品茶花,正像一位嬌羞少女婷婷而立。煜兒好眼色。”
既達目的,陳煜也不多言。親手替七王爺搭蓋好毛氈,微笑道:“看到父王康復,王府眾母妃許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七王爺眼裡飄過一絲黯然。他接過陳煜遞來的茶,看了他一眼,溫和的說道:“煜兒,你坐下。我有話和你說。”
暗流湧動(2)
他揮了揮手,身邊侍候的人識趣的退下。寬大的廓下只留下父子倆對看一盆女兒嬌,一壺春茶,滿院春光。
七王爺偏過頭,十九歲的陳煜眉目硬朗,唇角含笑,英氣勃勃。他心中一暖,感概道:“你出生的時候小的父王一隻手掌就能托住。左瞧右瞧也是個小不點。一晃十九年,不知不覺小不點就長大成人。父王也老了。”
陳煜想起了小時候的趣事,眼中透出溫暖的笑意。他微笑的模樣讓七王爺情不自禁想起了結髮妻子,過世的王妃。
那是個溫潤如玉優雅似白蓮的女子。一生之中再氣苦也罵不出半個髒字。賢淑溫柔端莊大方,唯獨少了讓男人動心的嫵媚和活力。
水之溫柔可讓人溺斃其間,然而有時候男人寧肯像撲火的蛾,渴望能有一回被烈火燃燒。尤其是一個胸有青山如鋒卻只能將山峰硬生生推平的閒散王爺。
九龍黃庭之上指點江山的椅子只有一個屁股能坐。金鑾殿中也只能有一個人能發出殺伐專斷的聲音。他連在殿上做個旁觀者發出點唏噓聲都不行。太后之骨肉親情難棄,於他來說,留在望京城,連去封地當個土皇帝的心都被掐死了。繁華京城是個四方牢籠,和京官們多說幾句笑話都要防著結黨二字。
七王爺生活中最不缺的就是溫良順恭。最少的是新奇刺激。
京郊偶遇薛菲時,他不清楚她是逃婚少女,她不知道他是堂堂親王。普通公子和美麗少女的浪漫愛情像黑夜裡的流星,瞬間照亮了七王爺的人生。讓他終於找到點人生樂趣。
七王爺不後悔。
不悔這場愛情。
甜蜜也好,痠痛也好,相思也好。都是能讓他胸腔裡的心激烈跳動的情愫,任輾轉反側求之不得,卻甘之若飴。
沒遇到薛菲之前,他可以是和王妃相敬如賓的溫柔相公。遇到了,他還能相敬如賓繼續溫柔,只是七王爺終於明白什麼才叫刻骨銘心,什麼才叫愛情。
所以他不願意揹負奪妻之名,讓薛菲一輩子抬不起頭做人,只盼她平安喜樂就滿足。所以他知道現在只有幾個月好活,卻覺得這個春天充滿了生機。
七王爺想好好和兒子談談。
陳煜認了不棄,這份大度叫他欣賞。更多的是內疚。因為他想談的是身後事。
“煜兒,不棄從小乞討度日,沒過上什麼好日子。她進了王府,你多擔待些。”
陳煜唇邊的笑容變得有點虛無飄渺。但他沒有猶豫半點就答應了七王爺:“沒見著不棄之前,我只要想到她進王府就覺得對不住母親。父王放心,不是她的錯,我還分得清。”
暗流湧動(3)
聽他提起過世的王妃,七王爺淡淡的說道:“你母親並不反對我再娶。她只是生氣讓你知道了我將綠琥珀送給了薛菲。兒子知道父親另有所愛,這件事讓她難堪。”
陳煜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收斂,毫不客氣的說道:“父王這話錯了。母親一生孤傲清高,她不屑爭寵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