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有蝙蝠從車窗前面一驚一乍地掠過。
他相信這裡並不是陽間,他相信自己正賓士在一條陰間的公路上。陰陽的分界正是那個岔路口。
它出現了!
蔣中天不由膽戰心驚地想:千萬不要再遇到那個趕著黑羊的人了……
放羊人沒有出現。
可是,他看到了一輛黑色轎車,它靜靜地停在那個詭異的岔路口上,差不多把他的路擋住了。
他的車燈照在這輛黑車的尾巴上,發現它沒有車牌。
他想,這輛轎車很可能就是前不久掉進深谷的那一輛,它的主人已經摔得腦漿迸裂,血肉模糊……
他開始悔恨:聽到洪原死亡的訊息之後,為什麼不給他燒點紙錢呢?買一沓黃表紙燒掉,就把欠他的那些錢還給他了……
他漸漸減慢了車速,眼睛從那輛轎車的後窗使勁朝裡看,隱隱約約看見了一個人的後腦勺,他直直地坐在駕駛座位上,紋絲不動。
他離這輛轎車越來越近了。
他按了兩聲喇叭,那輛車裡的人依然目視前方,無動於衷。
他的心越縮越緊,反覆目測這輛轎車兩邊的寬度,終於看準了,猛地一轟油門,從它的左邊衝了過去。
他成功了。
他把油門踩到了底,飛速狂奔。
從反光鏡朝後看去,那輛鬼車已經追了上來。它的速度奇快,轉眼就咬住了他的尾巴。
它沒有開車燈。或者說,它就沒有車燈,像一個黑糊糊的怪獸。蔣中天是藉著自己這輛車尾燈的光看到它的。
正當他想看一看車裡那張臉的時候,它卻猛地撞了上來,他感到車身猛地朝前一竄,尾燈就滅了。
接著,那輛車就一下下撞他。
蔣中天全神貫注地駕駛,全身的神經都繃成了弓。他在心裡暗暗祈禱著:這時候,千萬別熄火!
那輛車又從蔣中天左側一點點擠上來,開始從側面撞他。
這段公路築得很高,兩旁是深深的壕溝。它要把他撞下公路摔死。
公路下面黑咕隆咚。
那是趕著黑羊的老漢消失的地方。
蔣中天的雙手溼淋淋滑膩膩的,都是汗。他的全身也被冷汗溼透了,額頭上的汗水流進了他的眼睛裡,蜇得慌,但是他不敢擦。他死死抓住方向盤,和死神抗爭著。
那輛車像影子一樣,始終和他並駕齊驅,撞擊得一下比一下狠。
他在極度恐懼和絕望中,迅速轉了一下頭,朝那輛車的駕駛室裡看了一眼,那張蒼白的臉正從容地對他獰笑著。
他哆嗦了一下,陡然從一種玄虛的恐懼中跌進一種現實的恐懼中!
就在這時候,對面有車燈直直射過來,這是救星之光!
那輛車一下就減了速,縮到後面去了。
對面的車很快開過來,是一輛十八輪的大貨車,引擎聲震天響,它驚天動地地開了過去。
蔣中天回頭看了看,那輛車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死人重現
李作文幾乎天天晚上潛伏在文馨的小樓附近,等候蔣中天出現。
三天過去了,13號樓竟然一直空著,不見有人出入。它的窗子始終黑著。
難道文馨又有了更豪華的房子,不在這裡住了?或者,她壓根就不住在這裡?
李作文胸中復仇的烈火燃燒得越來越旺盛,第四天,他又來了。
他把車停在離13號樓不遠的路邊,熄了火,坐在後排座上,靜靜朝外觀望。
13號樓的窗子依然黑著。
他的車窗黑著。
他忽然想到,那個窗子裡會不會有一個人像他一樣潛伏著,在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呢?
大約八點鐘左右,有個人晃晃蕩蕩地從後面走過來,停在他的車旁,趴在車窗玻璃上,朝裡看。
是個穿灰色制服的保安。
李作文把車窗放下一點,露出一條縫,冷冷地逼視著對方。
保安指了指不遠處的停車場,說:“先生,請你把車停在那裡好嗎?”
李作文低低地說:“我想停在你身上。”
那個保安愣了一下,沒敢再多嘴,轉身走開了。
李作文把車窗關嚴之後,突然把目光射向了13號樓的窗子———那窗子依然黑著。但是,他感覺剛才他和保安對話的時候,那窗子似乎亮了一下。
他緊緊盯著它,注意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