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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狗,公安不同意,花鼻公這才不得不在一道坡上縱向挖了一條溝,將表姑和福祥頭朝下腳衝上地埋了。聽講這樣他倆就不能做惡鬼,當然也永世不得超生了。

頭幾天媽媽、梅姨講起表姑時還會哭,我也嚇得直往她們身後躲,可幾天之後她們再說起時已不再流淚,我也從驚恐中漸漸解脫了出來,聽到他們的名字時不再像風中的柿子樹葉似的那樣撲籟出滿身漣漪,眼前也不會發黑,並於那突如其來、金星四射的黑暗中冒出兩張爛番茄似的臉來。更讓我安心的是表姑和福祥不再入我的夢了。說實話,他們走後有一段時間黑晚對我來說充滿恐懼,以往甜蜜的夢鄉也陰風陣陣。那些晚上我常常看見表姑和福祥遊魂似的在屋裡飄動,有時他們從纏著青藤的窗柩裡鑽進,然後壁虎一樣掛在牆上,鮮血直流的臉上佈滿詭譎的笑意;有時他們融化在月光裡,夜深人靜了他們才幻化回人形,接著撩開蚊帳對我大笑。我看見福祥的眼裡游出一條鮮紅的小蛇,而表姑的牙齒越長越利,最後彎彎地挑起,把我送到了月亮旁邊。月亮是冰做的,那麼寒冷,我哭喊著求表姑放過我,表姑一摔頭,我落入一片燃燒的火海,我聽見無數淒厲的喊聲,接著一個披著黑衣的鬼怪在這喊聲中著向我伸出了大手……

這樣一個夢於幼小的我而言,無疑是可怖的沉重的。我時常被怪夢嚇醒,醒後還要愣怔許久。雖說我後來不再被這夢所靨,但膽子卻明顯變小了。我特別怕經過表姑住的屋後。以前我常從那小小的木窗裡看見表姑的笑臉,偶爾她會把那根大辨子從窗裡伸出,裝蛇嚇我們,她死後這窗儘管終日關著,還糊了塑膠布,可不知為什麼,只要一走近那兒我就感到脊背發冷,彷彿隨時會有一隻滿是白骨的手從那兒探過來把我抓走。但從門樓那兒過來我必須路過表姑的窗戶,這使得我小小的臉上蒙了層愁色。後來我把這恐懼說給了奶奶聽,奶奶便在表姑的窗戶上方貼了張符,用一捆燒草擋住了窗戶,這樣才漸漸平息了我的恐懼。但不管怎麼樣,大人們還是認為我受了驚,腦子好象也被嚇澀了,澀得就像一把生了鏽的大鐵鎖。

《我的1968》 第四部分(13)

“你看你,丟三拉四的,不是忘了去田裡籠鴨仔,就是忘了拴雞蒔門,這樣下去我要叫你奶奶了,可不是嘛,你比我老,都老糊塗了,幸虧還記得自家的屋下門。”

奶奶內心深處肯定很同情我,當她和梅老伯從大隊部被放回家後,她看我的目光充滿憐憫,大約她也認為像我這麼個年紀的細妹險些落在屍體上是一種不幸,所以那段時間當我做錯事時奶奶只是挖苦我。有一次她居然真的喊了我一聲“奶奶”,因為我錯把一隻鴨仔關進了雞籠。奶奶喊我時眼睛瞪得牛卵那麼大,那神情好滑稽。於是,我捉住那隻嘎嘎叫的鴨仔蹲在地上偷笑。奶奶先前沒發覺,等她發現我不對勁時,我已經笑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女,乖女,你怎麼啦?”

由於我笑得渾身發顫,奶奶以為我生病了。而我猶在想她那聲喊得突兀和奇怪的“奶奶”,一時間眼淚都笑出來了。待奶奶弄清我笑的緣由之後,奶奶也丟下手中的活計蹲在地上哈哈大笑,她一邊笑還一邊拍腿:

“哎喲,哎喲,笑死我了!”

笑到最後,奶奶吃不消了,她摟著肚子叫喚著,感覺好像在哭或是哪兒受了傷。這時天已近黃昏,遠遠近近的炊煙被山風吹得暈開來,整個村莊便籠罩在一層淺藍色的霧氣中,看上去飄飄緲緲的。即將墜落的日頭寂寞地在天邊抹下幾道絢麗的紅色,像是鑲在那些起伏的山巒上的一道荷葉邊,當晚霞移動時,這荷葉邊是款擺著的,看上去漂亮極了。

“奶奶,你看那天,多好看。玉皇大帝是不是也在唱戲?”

我不笑了,走到奶奶身邊痴痴地望著天,認真地問她。奶奶拍著胸口,又揉了會兒眼睛,總算撐著膝蓋站了起來,她抬眼看了一下天空,隨口道:

“玉皇大帝是神仙,不看戲的。咦,天都要斷暗了,你媽怎麼還不見歸屋?”

奶奶說罷習慣性地拍了拍身上的衣裳,拎起一旁的泔水桶又去忙活了,這邊還不忘吩咐我:

“老女,去屋後抱捆柴過來,還要添勺冷水到上鍋,小文等下該洗盆澡,身上髒得都可以搓泥丸了。你媽也是,放著兩個細鬼不管不顧,又去墟上幹什麼?那商品糧和工作不是寫報告就可以寫得歸的,她也不看看形勢。這都是毛主席的意思,毛主席發了話,哪個還能改過來……?”

媽媽在時,奶奶話不多。她的話多半講給我、小文,還有園裡的菜、家裡的豬和雞鴨聽。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