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嗎?用得著舉手敬禮嗎?此時此刻,較之氣惱和嫉妒,我感到的更是詫異和悲哀。
時過不久,我去北京大學開一個學術研討會暨季羨林老先生九十華誕慶賀會。聽完季老關於東西文明“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的進一步高談闊論,聽完###的賀詞,聽完李肇星( 季老的學生 )的講話,看完敦煌飛天舞( 同季老的東方學有關 ),我和北大一位我所敬慕的學者及其他幾位同行一起在未名湖畔散步。這位北大教授極健談,而談得最為繪聲繪色的是北大如何“架子大”——###司局長來校,北大隻由副處長接待( “處長太忙” ),副部長來校難得見到副校長( “副校長上課去了” ),校長找部領導時讓秘書打電話( “校長正和李政道交談” )……總之就是說北大基本不把“官兒”看得神乎其神,能在權力面前保持學者、學府的尊嚴。我聽了,不由想起前不久目睹的向局長( 或副局長 )敬禮的滑稽場面,心想北大到底不同,北大就是北大,北大就是大。
記得美國思想家加爾布雷恩說過:“一個國家的前途,不取決於它的國庫之殷實,不取決於它的城堡之堅固,也不取決於它的公共設施之華麗,而在於它的公民的文明素養,即在於人們所受的教育……”而教育,最後當然聚焦於大學教育。可以說,大學之大,不取決於其校區面積之大,不取決於其師生數量之大,不取決於其設施規模之大,不取決於投資款額之大,而在於是否大氣——是否具有藐視官本位意識和世俗價值觀的孤高之氣,是否具有引領國民人格和民族精神走向崇高的浩然之氣,是否具有敢於追求真理和高擎理想火炬的凜然之氣。有此氣,再小亦大;無此氣,再大亦小。大學之大,惟在氣大而已。試想,一個在校期間看了向局長致敬表演的學生,畢業後能夠向真理致敬、向學問致敬、向人民致敬嗎?幸好校方來個“堅壁清野”,沒讓學生瞧見。這至少說明校長們畢竟不好意思,曉得這玩意兒不是大學應有的光彩表演——“知恥近乎勇”,大學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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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教授
日前搭計程車回家,路上司機跟我聊了起來。由天氣聊到暖氣,由暖氣聊到採暖用煤,進而提起頻發的煤礦事故。這位大約年過五十的司機顯然有些激動:“這樣子下去怎麼得了啊!那不是別的,可是人命啊!燒暖氣的煤有的可是人命換來的啊!煤礦工人太慘了!事情太不公正了!”車進校園,他轉過臉很認真地說:“看來你是教授,是知識分子,寫文章把這個寫一下!”
回到家,我像往日一樣走進書房,但沒能像往日一樣馬上工作。我對著桌面沉思良久,心情很不平靜。身後就是暖氣片,書房像往日一樣煦暖如春。
我下過煤礦,下去參觀。井下,礦工們不出聲,不說話,不笑,臉是黑的,四周是黑的,惟獨白眼珠和偶爾閃露的牙齒格外白,頭上礦燈如螢火蟲。參觀之間,有的地方須爬洞而過,稍不小心就會把煤渣石渣嘩啦啦碰落下來,甚至落進脖領裡……給我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和死貼得太近了,簡直聽得見死的喘息。出井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礦工一個月掙一萬我也沒意見”!第二句話是“我再也不想下去了”!都是肺腑之言。
多少年過去了。我成了教授,有了福利住房等種種城裡人待遇。至於野外的礦工們一個月掙沒掙到一萬元,有沒有類似待遇,我不太清楚,也從沒把書房的暖氣同礦工們的血汗以至生命聯絡在一起。
是的,煤礦作業未必需要我這個教授,但我這個教授一定需要煤礦。沒有煤礦和礦工們的勞動,冬天就沒有煦暖如春的書房,甚至因為沒電而擰不亮檯燈發不了傳真上不了網。可是我為礦工們做了什麼呢?任教二十多年來沒教過一個礦工子女,大量讀者來信中沒有一封來自礦山……文章固然寫,但沒有哪一篇寫到礦工,而和許多教授一樣,寫的是論文——為了提職稱保崗位拿津貼寫的據說包括自己在內平均只有4?郾5個人看的所謂學術論文。
於是我不能不質詢自己:我是教授嗎?我是知識分子嗎?我是教授兼知識分子嗎?我一時無法回答自己,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角色產生困惑和懷疑。
應該說,教授一是專業人士,一是知識分子。作為專業人士,他要把自己的專業知識教授給學生同時進行專業領域的研究;而作為真正意義上的知識分子,他必須體現社會和時代的良知。也就是說他要對“太不公正”的社會現象寫文章和發言。如果他對此視而不見、麻木不仁,那麼他就放棄了知識分子必須承擔的責任、義務和使命,從而不再是真正的知識分子。尤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