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慾半點也上不來。”然而南下內陸除了羊別無他物,觸目皆羊,餐館裡是羊,肉店裡是羊,“整隻剝了皮的羊掛在那裡”。滿城羶味,無孔不入。一次開車趕路時遭遇“鋪天蓋地的羊群”,於是好奇地對準羊群拍照。不料被羊倌索取拍照費,送了五六盒萬寶路對方還不滿足,“最後竟提出必須買下一隻羊”。總之,兵和羊把村上嚇壞了、害苦了。旅行快結束時村上給遠在東京的夫人打電話,夫人問“兩個男人快活吧”?他心裡嘀咕:“這裡到底有什麼可快活的呢?兩個人都拉了肚子,在糟糕透頂的公路上玩命開車,太陽曬,狗咬,小孩扔石頭,從早到晚只吃麵包,澡都一直沒洗,這算哪家子快活!”
如果說在希臘村上感受的是宗教,那麼在土耳其感受更多的則是政治。宗教關乎人的精神本源,政治是驅使人的外在力量。此次旅途中村上對二者的體驗和思考,融入了他後來的長篇鉅著《 奇鳥行狀錄 》之中。可以說,旅行不僅產生了遊記,也間接催生了他的小說。只是小說中的村上是“門內”影影綽綽的村上,旅途中的村上更是“門外”真真切切的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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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筆下的中國人(1)
當今世界著名外國作家筆下似乎少有中國人出現,日本的村上春樹大約算是個例外。的確如他本人所說,他的小說常有中國人出現。如《 且聽風吟 》、《 一九七三年的彈子球 》、《 尋羊冒險記 》中傑氏酒吧的老闆傑、《 去中國的小船 》中的中國老師、中國女孩和中國推銷員,而且基本屬於正面形象,至少不是壞人。傑話語不多,但善解人意,富有同情心,又有幽默感,“他雖說是中國人,日語卻說得比我俏皮得多”。因此無論“我”還是“鼠”都和他相處得很融洽,甚至不妨說是兩人惟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以至《 尋羊冒險記 》中“我”把一張金額“好厲害的”支票看也沒看就給了他。《 去中國的小船 》中的中國女孩是“我”打工時碰上的十九歲的女大學生,“說長得漂亮也並非不可”,並且“幹活非常熱心”,“我”懇切地向她表示“和你在一起我非常愉快……覺得你這個人非常非常地道”。對於去另外一所小學考試時偶爾見到的負責監考的中國老師,二十年後“我”還能記起他的形象和他考試前說的話:“抬起頭,挺起胸,並懷有自豪感!”對於相隔十幾年重逢的高中同學、推銷百科事典的中國人,“作為我也不明所以地覺得親切”。前年我在東京見村上,村上特意強調這個短篇是根據小時候在神戶的“親身體驗寫出來的”。並且說他是在神戶長大的,神戶華僑非常多,班上有很多華僑子女。“就是說,從小我身上就有中國因素進來。父親還是大學生的時候短期去過中國,時常對我講起中國。在這個意義上,我同中國是很有緣分的。”
2004年9月,村上新出了一部名叫《 天黑以後 》( After Dark )的長篇小說,裡面再次出現了中國人、中國女孩。女孩同是十九歲,同樣漂亮甚至更漂亮,但不是大學生,而是由不法中國人偷運到日本被迫接客的“妓女”。另一點不同的是,小說中的中國人第一次講起了中國話,說自己名叫“郭冬莉”。小說開始不久悲慘場景就出現了:天黑以後在情愛旅館接客時因突然來了月經而被一個叫白川的日本人打得鼻青臉腫,衣物也被剝光搶走,赤身裸體地蜷縮在牆角吞聲哭泣,床單上滿是血跡。半夜在餐館裡看書的女主人公瑪麗( 她姐姐叫愛麗,從名字發音上看,同冬莉儼然姐妹 )因為會講中國話而被情愛旅館女經理請來協助處理這場麻煩事。
說實話,看到這裡時我心裡怦怦直跳。雖說類似的事我在日本期間時有耳聞,國內怕也多少有所知曉,但出現在村上春樹這樣的作家筆下還是讓人擔心。擔心此前村上作品中的中國人形象受到損壞,擔心國人、尤其村上迷們讀了為之失望和不快,心驚膽戰地往下看情節如何發展。還好,村上很快把筆鋒轉到對嫖客白川惡行的抨擊上來。作者透過旅館女經理之口說道:“為了不讓報警,渾身上下剝個精光,卑鄙的傢伙,一文不值!”她決心以惡懲惡,很快把防範攝像機裡的白川頭像列印出來送給那個不法中國男人,以便由對方將白川削掉一隻耳朵至少使之“戴不成眼鏡”。瑪麗則說從看第一眼就想和那個中國女孩成為朋友,非常非常想,“我覺得那個女孩現在徹底留在了我身上,好像成了我的一部分”。
可以說,村上在這裡表現出的,較之對中國女孩遭遇的同情,莫如說更是對於超越民族的善的彰顯和對白川式惡的憎惡和鞭撻,從而表現出廣博的悲憫情懷和知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