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會笑你,你是為國家失去腿,大家只會敬重你,你家裡的人也會為你感到驕傲。”她又問他:“你家裡都有些什麼人?”
“我爹孃,我老婆,我兄弟和我的兩個孩子。”
“是男孩子嗎?”
“一兒一女。兒子9歲了,丫頭才5歲。”
“他們一定很可愛吧?”
“嗯。我那個小子長得很像我,結實得像棵樹。丫頭像她娘,秀氣著呢。”
“那她長大了一定是個俊俏的姑娘,你不想看到那一天嗎?我想,他們倆寧願有個斷腿的父親,也不願意成為沒有父親的孩子。我知道失去父親或者母親的痛苦。我的母親在我12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有時候我看到別人有母親疼,而我沒有,我就會感到很難受。趙團長,聽我一句話吧,不要讓你的孩子們承受沒有父親的痛苦。”
他沒有開口,似乎被她的話打動了,低頭思索了一下,然後看著她,臉上顯出了一點笑容。“你真會說話,小姐,我說不過你。好吧,這條腿就交給你們了,要鋸就鋸吧,反正這麼痛著也真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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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賁 第八章 (2)
剛把他送進手術室,又有一批傷員到了,醫院裡再度忙碌起來。這一次送來的傷員共裝了四車,這些車子有醫院裡正規的救護車,也有卡車,甚至還有客車,是由一些愛國的運輸界人士自願拿來運送傷員的。除了紅十字會員,在醫院義務幫忙的還有婦女協會,青年服務團,童子軍和自發前來的愛國市民。男人們忙著從車上抬下一個個鮮血淋漓的傷員,除了一些昏迷不醒的,大多數傷員都望著救護人員,張著乾裂的嘴唇,虛弱地喊道:“水!”
婦女和童子軍飛奔著趕去給他們喂水,清洗傷口,拿繃帶給他們包紮止血。白曼琳扶起一個雙腿被炸傷的傷兵,讓他上身靠在自己身上,左手扶著他,右手把水杯遞到他唇邊。和其他士兵一樣,這個傷兵身上也有一股強烈的汗臭,連血腥味都掩蓋不了,一張臉被硝煙、灰土、汗水塗得一塌糊塗,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他大概渴壞了,一氣喝了三杯水。等他喝完了,她扶他躺下,問他:“你是哪個部隊的?”
“36師的。”
“你知不知道新25師上前線沒有?”
“不知道。”
她狂熱地奔忙著,每護理一個,她都詢問著同樣的問題,但沒有人知道。天氣酷熱,她裡面的麻紗衣服早已被汗溼透了,外面的白大褂上也滿是汗跡和從傷員身上沾染的血跡。她從小到大還從未象現在這樣骯髒汙穢,但她已經不管了,她扶起那一個個被汗水溼透的頭顱,拿水給他們喝,拿溼毛巾給他們降溫,一遍又一遍地安慰他們。
在這批傷兵裡,她發現了昏迷的龍飛揚,他的頭部受傷,血不停地從臨時包紮的繃帶裡滲透出來。她用紗布按住他的傷口,拼命替他止血,但是沒有用,他還沒等到醫生來就斷氣了。她流淚了,他非常愛她,也很會討她歡心,在她的追求者中,她是比較喜歡他的,如果沒有張一鳴的介入,她有可能選擇他。
她忍著淚,繼續護理其他的傷員。最後,她照顧的是一個小兵,頂多也就16歲,滿臉的稚氣,樣子很象箇中學生。他的左胸被日本人的三八式步槍打穿了,差點就傷到了心臟。他是個安靜的少年,雖然傷重,卻始終一聲不吭。她已經很累了,兩腿發軟,就坐在他的床沿上,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水,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睛慢慢地溼潤了。她柔聲問他:“傷口很疼嗎?”
“不,”他的聲音有些發哽,“你讓我想起我姐姐了。”
“她很關心你,你們感情很好,是嗎?”他使她想起了她的家人,二哥在英國不用擔心他,但父親和大哥在屢受空襲的南京,不能不讓她憂慮,還有三哥和表哥,也不知道上前線沒有,她到上海之後,就沒有收到他們的信了。“她知道你受傷了,一定很難過。”
他的神色黯淡了。“她不知道,她連我當兵了都不知道,我是從家裡偷跑出來的。”
“那可不好,你該告訴他們。”她象個大姐姐似的說。
“跟他們說了我來不了,我家裡就我一個兒子,我媽不會同意,她會拚命阻攔我。再說,我們當時一起來參軍的同學有6個,大家約好了誰都不能說,怕露了風聲家裡不放。”
“那你最好現在就給他們寫信,你這麼久沒音訊,他們不擔心死了嗎?愛國參軍是好事,你應該讓他們知道。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寫。”
“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