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收銀員已經為陳潔潔一家採購的物品裝袋完畢,她身邊的男人從保姆手裡接過了孩子,也發現了妻子的異樣。
“沒什麼。”陳潔潔如夢初醒地挽住丈夫,紅著眼睛笑道:“我就是看到那些小發卡,忽然想起小時候特別喜歡,現在再戴頭上,恐怕別人非說我瘋了不可。”
男人頓覺好笑地回頭看了一眼,“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懷舊?好在你生的是個兒子,要是女兒,非被你打扮得滿頭滿腦都是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
那一家人的身影越走越遠,非明終於挑好了自己最滿意的兩對髮卡,桔年吁了口氣,攬住孩子的肩膀。“好了吧,好了我們就回家。”
連非明都察覺到韓述在漸漸遠離她們姑侄的生活,事實上,韓述確實怕了。平安夜的相逢,給了他很強的挫敗感,但這挫敗感與其說是軟硬不吃的謝桔年給他的,不如說是他自己給自己的。
他從沒有如此深刻地體會到那樣的無能為力。明明如此迫切地想留住她,可是不知道留下了之後又該怎麼辦;明明覺得有很多事情不對,卻找不到一個理由駁倒她:明明是有話要說,那句話似乎已經到了喉嚨深處,正待出口,偏偏又消失了。他以為自己的補償是對謝桔年的救贖,可是當她一步步走開,他才發現自己更像個求而不得的可憐蟲。
桔年離開後,韓述將蔡檢察長送回了家。乾媽年紀大了,身體不怎麼好,韓述不放心她。一向親厚的母子倆同坐車裡,卻第一次陷入了難言的尷尬沉默。如今仔細想來,自打桔年入獄後,韓述和蔡檢竟然都從來未曾向對方提起過關於她的隻字片語,他們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各自用不同的方法將那段往事深埋,很多事情不該說,也不想說,彷彿一說就是錯。
車子停在蔡檢住處樓下,還是她先開的。
“韓述,其實你心底上是怨著乾媽的吧。”
韓述熄火,拔出車鑰匙。“您早點上去休息,我自己打車回家。”
“有時我也懷疑,假如當初不是我阻著你,事情會是怎麼樣,是會更好還是更糟。”
“鑰匙您收好了。”
“乾媽不是冷血動物,花一般的小女孩子,當年我真沒想過把她送進牢裡……唉,陰差陽錯啊!打那以後,每接手一個案子,我都反覆地提醒自己,千萬不要犯了太過自信以至於疏忽的錯,一不小心,就可能有一段大好的前程在我手裡葬送。”
“別說了行嗎,您今天差點發病,臉色很差,現在也不早了,我也有點累。”
“我本來不想提的,可是她現在找上門來。韓述,我不想你跟唐業中的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你可以怨我……”
“我誰都不怨就怨我自己,跟你沒關係,行了吧,行了吧!”韓述吼出來,把自己也嚇了一跳,他愣了一會,頹然地將雙手覆在臉上,也顧不得在長輩面前失了分寸。
“其實這事一早就跟您沒關係,您跟她無冤無仇,那時候要不是為了我,也犯不著淌那趟渾水。我不是沒良心的人,這些我都清楚,如果我怨您,那我都成什麼了?”韓述試著用自己逐漸恢復平緩的語調去彌補之前驟然的失態,然而娓娓道來,也是悲哀。“我就想,要是當時您別管我,讓我坐了牢,或者讓老頭子打死我,現在大家都會好過一點……至少她看著我的時候……看著我的時候……”
韓述沒往下說,伸出手就去翻蔡檢藏在儲物格里的香菸和火機,好不容易點著一根,深深吸一口,嗆了一下,辛辣的味道蔓延至肺裡。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麼跟您那便宜兒子在一塊的,可您別把事情往壞處想,這事就是邪門,不過她未必知道你跟唐業的關係,也絕對不是因為過去的事情找上門來。”
“你怎麼就能肯定?”也怪不得蔡檢,她見過太多的惡,桔年的毫無所求讓她沒有辦法相信。
因為我多希望她找上門來,向我討回當初的債也好,什麼都好。
可惜她什麼都不肯要。她怎麼能什麼都不要?
這些話韓述沒有說出口。
蔡檢活了大半輩子,早已是人精一般的角色,韓述那點心思她先前還覺得意外,看他那丟魂落魄的樣子,往深裡一想,也就明白了八九分,趕緊把他手裡的煙拿了過來,往窗外一扔。
“我說韓述,你對她那迷戀勁十一年都過不去?不行,好好的一個孩子,一遇上她你就犯渾。要說過去也就罷了,現在……別說她跟阿業不清不楚的,就算沒那回事,你跟她在一起,再加上過去的事讓你爸爸知道了,這不是,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