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皮袍果然暖和了許多,我一路上慘白的臉色慢慢恢復了些暖氣,因為納可烈一直憂慮的神色間終於有了一些放鬆的痕跡。我沒有與自已的身子過不去,這幾天,我已經明顯地感覺到精神不振了,我有預感我即將要生一場大病,可是現在身為俘虜的我怎麼能生病呢?我沒有生病的權利!
不知道京城裡的局勢到底怎麼樣了?
清歌如果發現我失蹤了,他會怎麼辦呢?他能找到我嗎?他會傷心嗎?其實,打心底裡,我一點也不希望他傷心擔心;還有我的父親,我的家人,雲夢海和雲夢池把我給弄丟了,不知道會不會挨批;一直吵著要跟我一起的雲夢川,不知道會不會氣急發火,這趟回來,我冷落了他很多,他黯然神傷的樣子讓我十分不忍心,可是,我的確太忙了……
腦海中翻滾著種種往事,甚至包括我不曾參與的雲綺羅前十五年的回憶,那被無時無刻欺負著的悲慘童年,那一道一道掐傷的稚嫩軀體,那花容月貌上恐懼而懦弱的表情,還有那臨死前的絕望與解脫,常常讓我淚流滿面……
於是,我又吐血了,在出京師遇到玉冰心後,我吐了三口血,心頭開始微痛,我知道盅毒已經開始正式浸入身體,到達錫勒的國土的第一秒,我又開始咳血,四口,心口的痛加劇了一點,我看著手腕上的青線,青線愈加明顯,而紅線則有褪色之勢,這讓我有一種錯覺,我的盅毒至今才全面發作,全仗這條紅線在壓制著青線,只是現在青線來勢兇猛,紅線竭盡所能,也已經無能為力了。
我不知道納可烈是怎麼帶我穿過兩國的邊境的,我的精神已經開始恍惚,知覺不再敏銳,撐到踏上錫勒國土並吐血的時候,我終於病倒了。
天地間一片蒼蒼茫茫,我的眼前沒有光明,沒有黑暗,只有一片永不消退的灰色,我知道我不會死,我怎麼可能因為一場可笑的病而再死一次呢?
所以我鎮定,我沒有想很多,當然也沒有看到冥月,看到冥月,起碼就代表我死了一半了,這次,唉,幸虧幸虧……
我突然感到後悔,早知有今天,我應該很早以前就把我離奇的身世告訴清歌,如果我真的永遠也見不到他了,呸呸呸,我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很多人來了又去,在我眼前晃動,納可烈,侍衛,大夫,丫環,攪得我片刻不得安寧,有沒有搞錯,我只是病了,睜不開眼睛,知覺不敏銳,但並不代表我的知覺也隨之完全喪失功能了!
然後,我被灌進苦澀的藥汁,潛意識裡我知道藥汁是救命的,儘管我清醒不過來,如同夢魘一樣,但我的意志告訴我,我必須要喝藥,必須要恢復,必須要重新站起來!
我掙扎著,痛苦著,但仍然儘量張開乾裂的嘴,配合他們的動作,把這些苦口的良藥嚥進肚子裡,每嚥進一口藥,我就告訴自己,我在離清歌的距離上又近了一步,只要我醒了,病好了,以我的能力,還不能從這裡離開嗎?
在一陣恍恍惚惚的日子裡度過了冬至——我,雲綺羅的十八歲生日,我終於清醒過來了。
納可烈焦灼而驚喜的眼光沒有入我的眼,既然當初你選擇了為你的國家犧牲我們之間微不足道的友誼,我就再也沒有話好說了,我本來就不是心胸寬廣的人,原諒對於我而言是極度艱深的一門課,時間太短,我還沒有跟在外公身邊學到精髓,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耍手段對付你,你也不要怪我,我也是為了我的國,我的家,我的愛人……
北國的天氣冷寂而乾淨,本以為京師的冬天已經很冷,原來是因為沒有比較過。前世的我生在南方,偶爾去過北國,可是溫室效應下的北國早已不是古老的書本中那迷人的冰雪世界了,所以當我一開啟房門,看到一片璀璨耀亮的明淨冰雪,以及一林幽香撲鼻的紅梅,怔住了。
“哎呀,姑娘,你怎麼站在風口,你的病剛好,可不能再受涼了!”
身後,納可烈的奶孃大驚小怪地道。
所幸,他們的語言我能聽懂。
我微微一笑,我的病好到什麼程度了,我心底自然有數,我為什麼生病,我心底也有數,現在,再冷的天,也別想讓我倒下了,人的精神只能跨一次,而且應該迅速爬起來,如果跨的次數多了,那麼這個人也就徹底完了。
一時的脆弱使得病菌有機可乘,但是我裴夜凰不是那種自艾自憐的人,我既然確定了自己的路,就不容許任何人,甚至病菌的無端打擾。
“沒事,納媽媽,吹吹冷風,會讓我的頭腦清醒。”
“那怎麼成?瞧瞧你,臉都瘦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