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山西行省北部崇山峻嶺蜿蜒起伏,自本朝開國之初洪武年間便開始修建的邊牆宛如長龍一般俯臥于山脊之上,極目放眼卻如何都望不到盡頭,數百年間飽經風霜雨雪的古老建築斑駁滄桑,仍舊掩飾不住它的剛強堅毅。大明正是有了這座綿延萬里的邊牆存在,塞北的韃虜才不得輕易叩關而入,烽火臺比山林立,一旦有警,狼煙次第燃起,大同鎮十數衛所的老軍們便會紛紛望警而來,保得北部邊鎮平安。
封凍的雁河如一條白練于山嶺谷地間迤邐向東而去,千百年以來在崇山峻嶺間衝擊出一塊平地,大明鎮虜衛衛城便修建於此。只是如今這衛城卻有負鎮虜二字,自前年韃子破關開始,蒙古人不斷襲擾,奈何精兵強將都調入關內剿賊去了,終是沒抵擋韃虜的襲擊,被一把火生生毀了,但見殘垣斷壁上覆蓋著厚厚的積雪,枯黃的蒿草駁雜其間,一副荒廢已久的破敗景象。
只有城門樓子下立著兩名無精打采的看門軍卒時刻的提醒著人們,鎮虜衛並沒有完全廢棄。城門裡一名身著破舊綠袍官衣的中年男子手扶在殘垣斷壁上唉聲嘆氣,此人正是衛指揮使司中剩下的級別最高的吏員,衛指揮使司知事錢泰。
這位錢知事剛剛接到左千戶所千戶顧通的最後通牒。他手裡經管的衛指揮使司僅存的一千零八十八兩白銀必須如數交付與其充作軍餉。否則便要帶著揭不開鍋的軍卒們,把他勉勵支撐的衛指揮使司衙門給拆了。顧通所掌管的左千戶所是鎮虜衛中僅存的唯一一個建制完整的千戶所。鎮虜衛五個千戶所在歷次的入寇與徵調中損失慘重,尤其是近幾年戶民逃往愈發嚴重,前年蒙古人一戰破城,除了顧通的左千戶馳援萬全倖免遇難,其餘四衛皆死傷殆盡已經名存實亡,剩下星星點點的幾個建制不全的百戶。
偏偏漏屋又逢連夜雨,右千戶所一名總旗將狀子告到了衛指揮使司衙門,前些日子顧通帶人將幾個殘缺不全的百戶強行併入到他的左千戶所中。並掉那幾個百戶所,顧通所得的不僅僅是百戶所擁有的人力,更為重要的是他帶著百戶所世襲的丁額與土地。
這年頭,什麼東西都沒有土地值錢,得到了土地就等於得到了可以往出刨錢生金蛋的雞。然若僅僅是簡單的吞併也無可厚非,剩下的軍戶們雖然人數不多,但總歸是有個歸宿,換個千戶所的統屬,日子還可以照過。但問題恰恰就出在右衛千戶所原有的軍戶身上,顧通以人亡戶消為藉口,將其中幾十個軍戶趕出了世代耕種屯田的土地。
的確,經過連年的天災**,鎮虜衛五個千戶有四個名存實亡,但總還是有星星點點的軍戶們還堅持在這片日漸風雨飄搖的土地上。表面上,顧通以人亡戶消為藉口收地然後重新分配。實際上錢泰心裡清楚的緊,他這是在清除反對他併吞其餘四個千戶所的反對者。否則,其餘四衛還有數百軍戶,何以單單趕絕這幾十個軍戶。
這幾十個軍戶推舉了一個總旗陳四來衛指揮使司告狀,他正是被這個陳四纏的沒有辦法才來城門口來透氣,陳四的底細他也早就瞭然於胸,顧通打著吞併其它四衛的主意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正是因為有著各種各樣的阻力才得以作罷,其中這陳四便是軍戶們當眾最堅定強烈的反對者。
直到今年韃子入寇,蒙古人又來搶了一把,衛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鎮撫全部陣亡殉國,整個鎮虜衛的指揮體系名存實亡,幾乎散了架子。現如今,指揮使司衙門裡能管事的吏員除了錢泰這個正八品的知事,還剩下個從八品的隸目史大陀。
只是這史大陀的妹妹乃是千戶顧通的小妾,兩人一早就勾搭連環,關係密切,指揮使司所有的底細也都是這廝洩露給顧通的。錢泰一人勢單力孤,又如何能與掌握兵權的顧通相抗衡。
由於直隸到處都是韃子,交通斷絕,朝廷根部顧不上大同府區區一衛之事,都指揮使司也遲遲不派出新的衛指揮使,正是由於指揮使一眾位置的長期空懸,給了顧通實現非分之想的機會。
只不過,這一回,顧通不但要並掉其餘幾個千戶的土地,更瞄準了指揮僉事的位置。他的這個想法也還算實際,一為的指揮使是正三品,指揮同知則是從三品,多是由朝廷頒佈任命。而指揮僉事則不同,由於負責一衛的具體事務,多由本鄉本土人中提拔而來,以目前鎮虜衛的狀況,顧通扒拉手指頭數也找不到第二個比他更合適的人選,所以他對這個指揮僉事一樣志在必得。
顧通圖謀這個指揮僉事的位置對錢泰一個小小的正八品知事原本也不算是個事兒,誰當上司不是當,一樣在人手底下聽差。誰知有一天,上頭都指揮使司突然來了位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