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隨口讀道:
“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賢也,為其不可得而法。先王之法,經手上世而來者也,人或益之,人或損之,胡可得而法?雖人弗損益,猶若不可得而法。……凡先王之法,有要於時也。時不與法俱在,法雖今而在,猶若不可法。故釋先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為法。先王之所以為法者,何也?先王之所以為法者,人也。而己亦人也。故察己則可以知人,察今則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與我同耳。有道之士,貴以近知遠,以今知古,以所見知所不見……”
讀到這裡,李斯脫口讚歎:“妙!真乃天下妙文也!”
呂不韋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之情,旋即又平靜地問:“你以為妙在何處?”
李斯道:“此文出語精妙,行文流暢,令人信服地闡明:制定法令制度應明察當今形勢,不可拘泥效法古人。我以為這個道理講得極是。因為古人制定法令制度都是適應於當時的需要,但時代不能與法令同時存在,即使法令今天儲存下來,也因形勢已變,不合於當今,不能效法。治今還須察今,重今實應輕古。”
呂不韋微微地點了點頭,像是很滿意李斯的回答。接著又問:“聽說你曾從師於荀卿,荀卿乃當今大儒,將孔孟之言奉為經典。而儒家卻是主張‘法先王’,照搬先王的法令治理國家。你這樣說,豈不是違忤師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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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門舍人(3)
李斯道:“相國此言差矣。吾師荀卿雖為大儒,但對儒家學說並非承襲不悖。對儒家的天命、天神之論便多持異議,認為迷信天神,信奉天命乃濁世之政。對法先王的主張也有所抨擊,指出:治理國家應法后王,特別是應效法強乎湯武、大乎舜禹的秦國。我受荀師教導有年,其諄諄教誨已深記於心。此文與荀師所教略同,在下豈有異議?”
呂不韋似乎聽得很認真,那目光似乎也含有讚賞之意,但他的表情卻仍是那樣嚴肅、冷漠、不為所動,使你猜不透他究竟心裡在想什麼。這種朦朧不清的表示使李斯方才答問時的喜悅頃刻間化為烏有。他禁不住惴惴不安地想:這呂相國既有商人之狡黠,又有權相之城府,真是莫測高深!
李斯正揣摸著,只聽呂不韋吩咐家僮道:“將這位年輕人帶到廚下用膳吧!”說罷,轉身離開大廳,催御者準備車子。他要到宮中去,那裡,還有很多要事等著他去處理。
李斯本希望呂不韋能有一個確切的答覆,但他竟這樣不置可否地走了,李斯一時如墮五里霧中,不知呂不韋的葫蘆裡究竟裝的什麼藥。
李斯吃過飯後被安置在家僮們住的一間窄小的廂房裡,屋內陳設十分簡陋,一走進這間屋子,李斯就像掉進了冰窟裡,從頭冷到腳。呂不韋家中共有家僮近萬人,他們都是在相國府內幹雜活的,受到的則是下人的待遇,和那些門客們相比有天壤之別。門客們食有魚,行有車,衣著也都儒雅大方,整齊潔淨。他們無事便聚在一起談論天下大事,研討百家學說,或著書立說,優哉遊哉。李斯對他們既羨慕又嫉妒,同時又憤憤地想:呂相國素以重賢好客著稱,他對我怎麼如此冰冷,難道他以為我是來這裡混飯吃的嗎?
這天,李斯終於忍不住了,他貿然去見呂不韋,不顧相國府內歷來重視的禮節和等級界限,怒氣衝衝地問:“相國可是重賢才、善賢士的嗎?”
呂不韋先是一愣,很快又平靜下來,微微地點了點頭。
李斯又問:“久聞相國廣招天下賓客,欲以並天下。曾雲:身定,國安,天下治,必賢人。又說:得賢人,國無不安,名無不榮;失賢人,國無不危,名無不辱。如今我遠道而來,投奔相國,相國怎可言行不一,口是心非,如此怎可使天下人歸之如流水?又何談成一統、並天下?”
李斯因在氣頭上,說話的語氣也頗生硬。他想,既然一心想在秦國幹出一番事業來,爭取有些作為,就不能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呂相國若是真正識賢重才,決不會因為有所衝撞而將賢才拒之門外;若是不能以賢士為重,輕易將賢士治罪,就算自認倒黴,投錯了門,怎樣處置就聽天由命吧!
李斯正等待著呂不韋大發雷霆,卻見呂不韋仍如先前那樣平靜。他漫不經心地理著鬍鬚,緩緩地說道:“你自稱賢士,有何才能?”
李斯充滿自信地說:“我熟讀詩書,通曉治道,兼知天文地理,能著華美文章……”
沒等李斯說完,呂不韋哈哈大笑起來,道:“真乃狂妄至極,不自量力!你難道強於我的三千門客嗎?難道有超世絕倫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