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主席蔣齊生去世的訊息,趕去北京參加他的遺體告別會,姐姐王笑利把一個寫了我名字的小紙箱交給我說,6月初蔣老把收集的有關父親的照片、資料全部整理好,專門叫我去他家,鄭重其事地委託我轉交給你。1999年姐姐把她寫了8年的採訪筆記、日記和資料全部給了我。蔣老放心地走了,姐姐也輕鬆了。我接過來的卻是一個沉重的歷史擔子,然而我不可能有其它選擇。
從1995年起,我開始追尋父親的遺蹤。我採訪他的戰友、家人、有關的人,到國家圖書館、中山圖書館、桂林圖書館、上海檔案館、京滬舊書市場尋找有關書刊。妹妹把母親家中的資料信件、包括文革中母親的交代材料給我。桂林、太原、張家口搞文史資料的朋友給予幫助,還有顧棣等人提供日記。在安哥、鮑昆建議下,我努力收集整理父親的攝影作品。
1980年代,蔣齊生採訪了石少華、章文龍、張進學、羅光達、王輝等人,王笑利採訪了家人,並與顧棣共同採訪在京的老同志。註明“沙飛案卷”部分,是1981年曲華明院長、趙保傑庭長等人的調查記錄,我於2000年到北京軍區軍事法院摘抄的。
我遲遲沒有動筆,因為不知道該怎麼寫。2002年9月在平遙國際攝影節,我見到了復旦大學新聞學院顧錚博士,告訴他打算寫沙飛的書,他說將來會有人研究沙飛的,你的工作就是收集整理資料,儘量全。我說有的事有不同版本,他說你應該拿出所有的版本。他
的建議與我的思路相符,把所有的採訪記錄、資料整理出來,努力讓世人瞭解一個真實的沙飛,這是對父親的交代,對歷史的交代。
近幾年來,在完成這本書的過程中,我對沙飛的感覺逐漸起了變化。我面對的不僅僅是與自己有血緣關係的父親,而且是一個讓我感興趣的歷史人物。一個人與一個時代,他的家族,他的心路歷程,他的愛與恨、歡樂與痛苦、選擇與拋棄、理智與瘋狂,他們那一代人、那一段歷史,都吸引打動我。
2003年11月30日,我參加阜平縣召開的“晉察冀舊址展覽文物資料徵集座談會”。坐在我前邊的是聶榮臻元帥的女兒聶力、左邊是朱良才上將的女兒朱筱秋,王平、李志民、孫毅、王宗槐、殷希彭、羅文坊、餘光文、耿飈等將軍的子女們來了,都是八一學校的同學。他們見了我都很高興,他們知道,在抗日戰爭中,我的父親曾用照相機記錄了他們的父輩。聶力大姐見我拍照,笑著說,你跟你爸一樣。我感到一切都是那麼自然、親切,因為我們的父輩都曾經在晉察冀這塊熱土上,為民族的獨立、為祖國的解放奮鬥過。
石家莊——令我們全家魂牽夢縈的遙遠的它鄉,是父親生命旅程的最後一站,幾十年了,父親寂寞孤獨地長眠在那裡。他究竟埋在什麼地方,我們不知道,我們一直苦苦地尋覓著。每次到石市,我都能感覺到強烈的衝擊,血緣的力量太強大了。1997年3月我和姐姐及顧棣再次去石家莊尋找父親的墓地,找到了大概的地方,市殯儀館後院圍牆腳下。我仰望著高大的楊樹,憑弔著既無墓也無碑的一片荒地,心中充滿了哀思。
2004年5月20日,我們5兄弟姐妹及子女、七叔夫婦、顧棣等到石家莊,參加沙飛雕像在雙鳳山陵園落成典禮。人民日報社、新華通訊社、解放軍畫報社、中國人民抗日戰爭紀念館、石家莊日報社、魯迅博物館、北京軍區《戰友報》、白求恩國際和平醫院及石家莊市等單位負責人,中國文聯主席周巍峙、中國攝影家協會主席邵華、聶力中將、電影藝術家田華,以及各界人士數百人參加揭幕儀式,並參觀沙飛攝影作品展。
身著八路軍戎裝、手持相機的沙飛銅像,被翠柏、鮮花環繞,周圍是解放軍戰士、少先隊員、舉著照相機的人群。我望著這一切,不禁流下眼淚。我雙手合什,對著父親的雕像在心中默默地說:
爸爸,您告別人生時,不滿38歲,沒有一個親人在您的身邊,您的名字被湮沒了幾十年;但人民沒有忘記自己的兒子,因為您用照相機見證了中華民族一段悲壯的歷史,您最後的13年是在“晉察冀”度過的,如今,您屹立在這裡,您永遠擁抱著您熱愛的土地與人民。
爸爸,媽媽今年94歲高齡,身體仍然健康,在廣州安度晚年。我們五兄弟姐妹年紀都大了,您有七個孫子,還有三個曾孫。我們都愛您!
爸爸,您安息吧!
王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