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著。幾天以來,他都是這個樣子,醒了也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也是似夢非夢的恍惚。下身的疼痛好多了,但是他身上的繩索還沒有解開,依舊不能翻身。瓦罐旁邊又多了一個瓦盆,裡面放著小米粥。他渴了就喝皮球裡的水,餓了就喝小米粥。現在他明白了為什麼小刀劉要給他記上30斤小米的債了。窗外有一棵槐樹,正是槐花盛開的時節,可惜淨身室密不透風,連槐花的香氣都飄不進來。但是能聽得到槐樹上的鳥鳴,不是什麼珍貴的鳥,偶爾有一兩聲黃鸝的叫聲,更多的則是嘰嘰喳喳的麻雀……
傷口不那麼疼痛了,他顧得上使用一下自己的腦子了。他每天暈暈糊糊地想了很多,想過去,想未來,但是更多的是想冬梅。冬梅現在怎麼樣了呢?她還活著嗎?冬梅不會死的,鐵麟不會像許良年那麼狠心。但是鐵麟能輕饒冬梅嗎?會不會打她?會不會把她賣掉?天呀,要是把冬梅賣掉就麻煩了,將來自己入宮以後怎麼找她?
妞妞想來想去,想通了一個道理,也說不上是什麼道理,只是一個結論。他活到14歲,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對不起他,都不把他當人。在父親的眼裡,他只是五間磚瓦房;在許良年的眼裡,他只是一個玩物;在許良年那些姨太太眼裡,他只是供她們使用的傢什;最好的要算是鐵麟了,可是他在鐵麟面前能算什麼?最多算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貓小狗而已。
只有冬梅,在冬梅面前他是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獨立自主的人,一個可以讓人信賴、讓人依靠、讓人愛的男人。可是,他卻把冬梅害了,如果說所有的人都對不起他,那麼他是對不起冬梅的……
他沒有家了,沒有主人了,他要伺候皇上去了。他前面有亮,他會朝前走的。萬一能混出點兒名堂來,哪怕能積攢幾兩銀子,那麼該報答的只有冬梅……
他正在胡思亂想,劉春兒進來,他彷彿看見,劉春兒的後面還跟著一個人。
天呀,這不是做夢吧?居然是冬梅。
冬梅從外面被帶進這黑咕隆冬的屋裡,眼睛還不適應。她什麼也看不見,摸索著朝裡面走著。突然,一陣惡臭撲面而來,把她嗆得差點兒吐出來……
劉春兒說:“你們說話吧,我走了。”
又過了半天,冬梅才看清楚床板上躺著的妞妞。
妞妞依然不相信這是真的,連連說:“冬梅,是你嗎?真的是你嗎?我不是在做夢吧?”
冬梅摸索著過來:“妞妞,你……”
話沒說出來,冬梅便哭了起來。
妞妞勸慰著說:“冬梅,別哭,別哭……我跟你說過,我原本就該去當太監的,這是命……人是抗不過命的……”
冬梅靠近妞妞的身邊:“他們……把你的根……割掉了?”
妞妞說:“沒事,快過去了,現在不疼了,再養些天就好了。”
冬梅仔細地看了看,見妞妞的下身赤裸著,滿屋裡充滿了大小便的騷臭氣味,還有妞妞身上的汗臭。冬梅忍不住了,說:“笤帚在哪兒?我替你打掃打掃吧?”
妞妞說:“不,不用,這屋子不能透風,再熬些天就好了。你來了,咱先說說話吧。”
冬梅說:“你要進宮了,我恐怕在鐵府也呆不下去了,咱們這輩子恐怕……恐怕很難見面了……”
說著,冬梅又哭了起來。
妞妞拉著冬梅的手:“冬梅,無論到哪兒,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你。我老了,我從宮裡出來,一定會去找你……”
冬梅說:“我今天來,就想跟你說一句話。說完這句話我就走,這是我答應孫嬤嬤的。”
妞妞說:“你說吧,我聽著,無論什麼話,你都跟我說吧。”
冬梅把妞妞的手拉過來,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妞妞不明白,繼續催促著:“說呀,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冬梅使勁地在自己的肚子上按了按妞妞的手。
妞妞還是沒有明白:“說呀,別擔心,你說什麼我都能聽,都願意聽。”
冬梅說:“我說的就是這個。”
妞妞問:“你說什麼了?”
冬梅又用勁按了按妞妞的手:“你還不明白嗎?”
像一道閃電劃過了妞妞的眼前:“這麼說……你……”
冬梅低下了頭。
妞妞側過身,使勁抱著冬梅,大哭大嚎起來:“冬梅,我的恩人啊……”
冬梅也緊緊地抱著妞妞哭了起來。
妞妞哭著說:“冬梅,我……我謝你了……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