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賣給你。”宋強拍我的肩頭。
“我買不起。”我誠懇地說。
宋強得意地笑了。鄭義仍舊出示著他那只有影象沒有聲音的臉。
“小夥子,用你的眼光給咱們宋老闆上上課。”我向鄭義發號施令。
“夏教授,當著您我說不好,我不會……我……”鄭義有些怯陣地開腔了。
“怕什麼?有什麼說什麼,這樣才好大踏步前進嘛。”宋強迫不急待。
“來吧。”我鼓勵他。
“這是無常真人老先生的字吧。我只知道好,但沒怎麼看過。以前講座的時候記得浙江的陳教授曾經跟我們提到過一回,說他的字是從晉人寫經�⑧出來的,拉長了,愛用漲墨飛白什麼的。”
“乖!這小夥子可以,我一句沒聽懂。散舟,他是你學生吧。”宋強誇道。
“我還沒正式跟夏教授學呢。”鄭義臉紅。
“小夥子,你剛才說的那個什麼‘漲墨漲白’在哪兒?給我指出來看看。”宋強充分表現求知慾。
“漲墨就是人們常說的洇水,一寫一大塊那種。這兒,這兒都是。這裡,這幾個沒有墨的枯枯的筆畫就是飛白了。”鄭義一面比劃一面作最通俗的解釋。
“還有呢?把你對這幅字的想法全說出來。”我繼續擔當臨時現場指導。
“他喜歡用極淡的墨,不過這幅好像沒怎麼用,會不會是早期的作品?”
“OK!——宋強,你買這張字兒花了多少錢?”我打住鄭義的話質問宋強。
“整整三千塊,連來回打車費都不止。”宋強神氣極了。
“鄭義你看這幅能值多少錢?”我問。
“我覺得三千塊錢恐怕有點兒貴了。”鄭義想了想回答,“無常真人名氣好像還不是很大。”
“沒錯。”我肯定了鄭義的意見並奚落宋強:“你又上日本鬼子當了。我說你買字卻怎麼不曉得喊我一道呢?這下好了,玩人的人倒叫別人給玩了。三十塊錢的字花了三千,你可真有錢。”
“不會吧。”宋強急了,“哥兒們那天明明喊你的你說你忙你沒時間不去了你還記得麼?他媽的,三千塊錢給狗日老錢鐵柺李他們騙用掉了。虧好我沒送到蔡所那邊,要送了給人家看出來豈不醜麼?他家兒子也會寫毛筆字的,搞不好也能看得出來假。不對呀,你說這幅字就只值三十塊?裱費也不止吧。”
“就是說裱費大概值三十塊,字不值錢,一分錢不值,二道販子的仿品,連白紙不如。”我冷淡地說。
“夏教授,您能給我講講假哪兒麼?我還真眼拙看不出來。”鄭義請教。
“嗯。你真得說說。看清楚再講,有沒有可能是他沒寫太好你才覺得是假的,是發揮失常的次品?”宋強還抱有一線希望。
“開什麼玩笑,無常真人的字會是這樣的麼?說什麼說,說了你也聽不懂。”我白了他一眼道。
無常真人是當代真正的書法高手,他的境界是生活在快節奏的都市中的世俗之輩所不可能想見的。不求為媚俗而取悅,更不求為脫俗而作怪,一切都顯得不激不厲風規自遠。真人的書法以真行為最勝,古而媚、密而散、說者謂其出自晉經帛櫝�⑨。其實在真人筆下,一切古法皆已化為我有。你可以把它看成羲獻�⑩,看成楊風�11,看成鐵崖�12,看成青藤13,你也可以把它看成什麼都不是的天籟大道。這種大道足以使智者息心,力者喪氣。自從見過無常真人的作品後,我先是欲生斷其腕,直至某日徹悟才終於放棄,更放棄了此輩做成一代宗師的追求,當代一切名家亦皆已不在我眼底。我知道真人是我們這個千年真正的一代宗師,儘管真人現在聲名不赫,但百年之後,大顯光芒將是必然之事。
在真人的作品面前無論說些什麼都等於饒舌。
“你也別老賣關子了,反正哥兒們沒事兒,就當學習學習還不成麼?哪天碰到那個狗日錢國亮我非把他小廝脖子擰斷才解恨。”宋強氣憤地說。
“真的沒什麼可說的。鄭義你應該可以看到,這張字用筆粗率不精,絞轉處線形不暢。你看,這兒竟會出現最俗的頓筆,滿紙火氣,簡直可以算是一件很不高明的仿品。還有這兒落款,無常真人的筆觸是很虛靈的。他這兒卻寫得又扁又重,我甚至懷疑這個狗膽包天的偽作者究竟有沒有看過無常真人的印刷品。再一點,真人的字一般也不會有那麼多漲墨的地方的。我倒覺得這兩方印章還仿得不錯,大概是機器掃描的吧,現在這種技術高得很,可以給你仿得一點兒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