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說過,有一次魏成豹讓她去酒店服侍一個很有背景的男人……”
未晞點點頭,“記得,當時她進了房間,發現那個男人的老婆和孩子都睡在床上,睡得很熟。她想走,那個男人卻把她拉進了洗手間。他們做那事的時候,那個男人的老婆孩子就睡在外面。整個過程,她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說,感覺就像一個世紀那麼長。”
“你能想象嗎?我當時都聽傻了。一個男人,老婆孩子就在外面,一牆之隔,他竟然在這邊跟應召女做愛。人人都說妓女下賤,究竟是誰下賤?”
未晞被她問得說不出話來。雪又下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被風吹得飄起來,像極了暮春時的柳絮。
兩人一時無話,CoCo是無話可說,未晞想說,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CoCo雙手抱著膝蓋,像個孩子一樣囁嚅著,“未晞,你用不著替我難受。其實仔細看看,現在也沒什麼不好。我如今住在他的別墅裡,長這麼大,我從沒見過那麼氣派的房子。魏成豹有一句話說得對,女人生下來就是讓男人搞的?跟馬克,還是跟其他男人,有什麼關係?馬克比那些男人更壞,我對他那麼好,他都不要我了。男人,都是一樣的。我忍一忍,忍一忍就過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一邊說一邊咬著自己的手指,自虐似的,咬出一道道鮮紅的血印。
未晞呆呆地看著她,彷彿回到那個可怕的夜晚,她孤苦無助地躺在阮劭南的床上,流著淚,流著血,也是這樣騙自己。
時間與空間瞬息交錯,眼前的景象與過去的記憶重疊,不同的容貌,不同的聲音,卻是一樣怯懦的眼神,認命的表情。
未晞,你一定要聽話。聽話我們才有飯吃,才有地方住。哥哥姐姐們雖然不好,可是外面的人不是更壞嗎?外面的男人不但會罵你,打你,還會欺負你。未晞,你要記住,我們是女人,沒本事的女人總要被男人欺負的。只要我們聽話,不反抗,我們就不用捱餓,不用捱打,就能有幾天好日子過。只要我們忍一忍,忍一忍就沒事了……
眼前說話的人是誰?當年抱著她說這些話的人又是誰?
當年的她真的很聽話,母親叫她忍著,她就忍著。她要她怎麼忍,她就怎麼忍。可是最後,她忍住了,叫她忍著的人卻沒忍住。誰也沒有想到,那個柔弱怯懦的女人,會躺在自己丈夫的身邊,用一把小小的鉛筆刀,磨斷了自己的動脈。
未晞見過那傷口,皮翻開著,肉都磨爛了。那把鉛筆刀很不得力,在同一個位置重複劃了很多次才成功。未晞無法想象,一向膽小怕事,在陸家人面前總是唯唯諾諾的母親,是抱著一種什麼樣的心態,用近乎自殘的方式了結自己的生命?
是不是隻有被人逼到“忍無可忍,無法再忍”的地步,她才會如此?
是的,她可憐的母親不用再忍了,她解脫了。只留下她一個人,面對這個喜氣洋洋的世界。
未晞抬起頭,望著遠方迷離的萬家燈火,望著荒涼之外的浮華世界,仿若自語似的問身邊的人,“忍?你要往哪裡忍?身家性命都被人抓在手裡了,你要怎麼忍?連自己的未來都無法選擇,你拿什麼去忍?知道嗎?忍也是需要資本的。我們這些任人魚肉、俯仰隨人的角色,上天入地,還不是憑人家高興,你憑什麼忍?”
自欺欺人罷了……
CoCo一下愣住,伏在未晞的肩上痛哭起來。可哭也沒有大聲,就這樣哭一哭,停一停,好像小孩子哭得太厲害噎住了氣。
“未晞……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能不能幫我收屍,就像……幫小雯那樣?我……我不想當一具無名屍,死了……變成孤魂野鬼……”
未晞抱著她,輕輕笑著,“如果我還活著,我一定會幫你。如果我死了,如非會幫你。如果我們都死了,大家都變成孤魂野鬼,你也不必怕了,就算下地獄,也有我們陪著你。”
CoCo輕輕一顫,抬起淚水迷離的眼睛看著她,“未晞,你說,真的有地獄嗎?”
“地獄?”未晞口中唸唸有詞,極目遠眺,彷彿想穿過眼前化不開的黑暗,到世界的背面去瞧個明白。
“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地獄又是什麼地方?我們在什麼地方?我分不清楚……”
第十五章 作踐
生活是什麼?就是讓我們用大部分的時間來經歷痛苦,並且解決痛苦。
比如飢餓,比如貧病,比如漂泊,比如……
阮劭南把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未晞和如非正要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