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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有時,坐在書桌前,頭腦中便會出現漫無邊際的景象,大多是在公路兩旁,南方的小鎮,凌亂而熱鬧是,而北方村鎮,多是展開在蕭瑟的風中,一團兒一團兒蜷縮在田野上,像是從土裡生長出來的,我就愛這樣走神兒。

讀昆汀·貝爾所著《伍爾夫傳》,裡面的人物不是失去信仰,就是獲得信仰,信仰在一段時間內,對於歐洲人是十分重要的東西,有點像是政治身分,然而,現在,對於他們,信仰已不再重要的了——生活變得越來越輕鬆,歷史上,輕鬆一般伴隨著無聊的痛苦,現在,這痛苦也少了,生產能力提高了,效率提高了,人們製造出大量物質商品,結果人們自己也變得越來像商品,人們對超驗的事物好奇心銳減,生活越來越現實,神秘的事物被通俗化以後,人們對神秘也厭倦了——社會以一種使資訊快速流通的方式改變有性格的人,使性格成為一種精神上的疾病,如今,人們可同時生活在1500、1600、1700、1900年以及目前的時尚裡,按照某種健康模式,社會“向中間看齊”,誰會反對這樣的社會?生存的焦慮感已轉化成一些細碎的與成功有關的焦慮感,像是宣佈了一個無聊而淺薄的青春宣言:小人必須得志。

其實那挺沒勁的,無精英便無創造,歷史上,從生活方式到科學藝術宗教,哪一樣不是精英試驗完了,再從上至下的傳播呢?現在好了,精英在我們眼裡,就如同傭人眼裡的主子一樣,沒什麼了不起的,但你可知精英們曾把生命凝聚成到一點,而長期地專注於某一件我們全無興趣的事,從而才能僥倖取得成功嗎?(看看《牛頓傳》與《孟德爾傳》吧),傭人們是不可能那麼幹的,傭人們只會說,“ 楊振寧教授娶年輕老婆,真是好風流啊——至於楊教授的理論嘛,我們可不懂,也沒興趣知道”,唉,人們只是談論他們知道的那一丁點兒東西,也不覺得枯燥——又是令我厭煩的淺薄與狹隘,每一想到此,我便覺得那些努力的精英真是了不起,很少人對他們的努力感恩,儘管他們變相地摹仿與使用,卻從未想到要了解一下那摹仿的原型是誰,在中國古代,人們還會把魯班什麼的定為祖師爺,立塊牌子供著,自己有了點成績,掙了點錢便燒上一柱香,放上幾個水果在牌位前,現在成功的飛機設計師會感激萊特兄弟嗎?會謝謝牛頓嗎?哎,有點沒良心啊。

路上的人

今天早晨下了雨,六點半在胃疼中醒來,來到外面去吃大同鴨肉粥,只有在廈門,我在才會盼著吃點什麼,並且忍不住一有空就去吃,鴨肉粥就是其中之一。走了店,我在細雨中散步,漸漸地,雨大了,只好回家,胃不疼了。

除了寫,就是寫,中間走走神,然後就是散步。

昨天在休息時,看到兩個比較特別的人。

下午兩點左右,我在酒吧裡走動,酒吧裡座位全滿,三分之一是在廈大工作或上學的外國人,三分之一看起來像是遊客,三分之一是常來這裡的人,人們歡聲笑語,音樂也輕鬆,酒吧與露臺隔著一道門,我發現露臺上有個外國姑娘,白人,三十來歲,臉腫得嚇人,長了很多紅色的包,她就一個人在露臺上吃沙拉和麵包,間或喝一口水,樣子很孤獨,露臺上很熱,只有她一人,我不知她是因為怕自己的樣子嚇到大家,還是因為別的什麼,總之,我覺得她一個人,在炎熱的露臺上吃東西的樣子很酷,讓人感到一種堅強,我猜這是一個能夠不麻煩別人的人,她自願把自己隔離到露臺上,我想隔著玻璃窗向她笑一笑,但她的臉一直側對著我,面向外面的烈日。

這姑娘叫我想到弗羅依德,此人晚年得了喉癌,手術後,半邊兒臉的內部是空的,吃飯時東西往下漏,他堅持一個人吃飯,即使是妻子也不能靠近,這位天才心理學家也許不願意麻煩別人,也許需要自己在別人眼裡有一個不太狼狽的形象,容格說他“出於虛榮心,他願意自己有尊嚴。”在他生命的最後二十年,幾乎都靠可卡因止住肉體上的痛苦,並維持他的興奮狀態,讓他可以像以往一樣運用他的頭腦想問題,這聽起來像是一件與疾病做鬥爭的平常事,但世上其實沒有幾人可做到——弗羅依德晚年的著述仍然充滿活力與機智,並且在數量上也不少。

另一個人也是我在我灑吧樓下散步時碰見的,一個三十來歲的年輕人,他在街上擺了九個碗,用一雙飯館裡隨處可見的一次性筷子敲擊,使碗奏出叮叮吵吵噹噹的簡單音樂,我走近時聽到,奏出的音樂竟是貝多芬的《歡樂頌》,在他面前,有一張紙,寫著他發明了這套把戲,他原是某藝術院校的學生,他希望有一天,能夠錄製世界第一張用碗演奏的唱片,但目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