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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一個雨後的清晨,在看守所之內,何家全竟嗅到了淡淡的清香。鐵窗外操場上唯一的一棵玉蘭樹開花了:芬芳陣陣,幽遠沁人。

那一樹不起眼的素雅花朵,令何家全情不自禁想起鹿港的玉蘭樹。當年準備在鹿港建工廠時,望著那空曠的土地,何家全就想,一定要在廠區內多種幾棵樹。

那時也是四月,時至黃昏。何家全忙裡偷閒,和雅子開車到鹿港苦瓜嶺後的小山上去選購樹苗。

亞熱帶丘陵溫暖溼潤,樹木蔥蘢,可選的樹種很多。

榕樹枝繁葉茂,濃蔭宜人,但榕樹的生命力太旺盛了,獨木亦可成林,而且根系蓬勃,往往一發而不可收,那時想到的是要開百年老店,彷彿生意可以永遠做下去,樹長大了該怎麼辦,豈不會遮天蔽日?

還有一種樹是芒果樹,葉寬而色重,還可以掛果,廣東人認為碩果累累“意頭好”,但這裡畢竟不是適合呂宋香芒生長的熱帶,“桔生淮南則為桔”、“桔生淮北則為枳”,鹿港結的本地芒果又青又澀,徒有其表,有果樹的虛名,而沒有水果的實味。

何家全問園藝師:有沒有開花的樹?

那就選紅花樹吧。

園藝師推薦的是鹿港街道兩旁最常見的那種花樹,碩大的紅花鮮豔而熾熱。但在何家全印象中,這種樹一到秋天便落紅飄零,雖說是常綠喬木,但經不起悽風苦雨的折磨,秋風一吹,便枝瘦花枯。

。。

最浪漫的婚禮(4)

“落葉滿街紅不掃”是很令人傷感的。

選來選去,只有白玉蘭花樹最適合何家全的心意。

它樹冠不大,小巧玲瓏,婆娑的樹影讓人愛讓人憐。而且獨立一隅,從不張揚,一年四季翠綠盎然。開花的時候,香氣四溢,花期特別長。

白玉蘭是尋常百姓家的花。在物質匱乏的時代,常有挎著籃的中年婦女在江南街市上擺賣玉蘭花,用鐵絲串起,有色有香,便宜時只要一角錢一枚,紅繩一系便成了鄰家女孩的妝物,是世界上最便宜的飾品。

當何家全把選好的玉蘭花樹親手栽在辦公室的窗下的時候,曾有一種成就感和滿足的喜悅。但從那以後,何家全的生命也駛向了快車道。一天到晚為賺錢奔波,像一個永不停息的陀螺,拼命旋轉。

兩年多的時間裡,何家全只為玉蘭花樹澆過一次水。即便玉蘭花樹枝繁葉茂,何家全也沒有閒心去觀賞。直到有一天,雅子告訴何家全,玉蘭花開了。何家全站在辦公室窗前,開啟窗,深深吸一口有點香甜的空氣,但也只有那麼一小會兒,又被叫回辦公桌旁聽電話,那短暫的閒情逸致就這麼被打斷了,就好像何家全僅有的一次在工廠院子裡打羽毛球,揮動了幾下拍子就匆匆結束。

去年夏天,當何家全身陷囹圄,在看守所去提審的路上意外地撿拾到一朵玉蘭花,生息尚存,餘香猶在,那一瞬間何家全彷彿感覺到了花的體溫。如今,何家全才深深的體會到自己對玉蘭花的態度,就似對雅子的依戀。雖然心中鍾情,但關愛很少,在一起分享的時間更少。

當人去樓空,當花事已了,當往事成煙,當繁華雲散——何家全親手種下的玉蘭花樹是那麼令何家全魂牽夢縈。

昨夜雨疏風驟,那門前的玉蘭花,如今還好嗎?

心緒難平,何家全寫下了一首題詠白玉蘭的詩:

落花時節傷別離,

獨剩幽蘭向隅開。

清芬沾衣隨夜遠,

倩影留痕入夢來,

身鎖梅嶺新白髮,

心繫翠園舊亭臺,

已恨百越蓬山遠,

更念瀟湘天下白。

有人說苦難中的詩情是文化的最高境界。

在苦難中,何家全之所以尚有一份詩心,完全是因為有雅子。

得知梅舒和何家全離婚的訊息,雅子心情很矛盾,何家全一定很絕望,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經此劫難,雅子對何家全的愛更加不可遏制,在她心目中何家全永遠是真正的英雄,她願意等著何家全出來,和他一起重建生活,哪怕是十年八載。

當雅子鼓起了勇氣去看守所探望何家全的時候,何家全正從看守所被押上囚車解往勞改農場服刑。雅子不顧一切地跑上前去,隔著看守所的鐵欄杆高聲呼喚,這是她第一次當面叫何家全的名字:

“家全!”

何家全看到了雅子,他舉起帶著手銬的雙手,百感交集。

囚車啟動了,捲起一陣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