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肖恩在牛棚裡精讀了英文版的馬恩全集。他對《資本論》的研究已到了細緻入微,深入骨髓的境界。他經常指出現在刊行的一些讀本中的瑕疵,從細微之處探尋先哲的微言大義和思想精華。
晚年的肖恩經常道出一些石破天驚的理論:諸如股份制是公有制的一種表現形式,社會主義的私有財產也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是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的等等。肖恩教授的許多觀點成為當代中國政治經濟學理論研究的突破點。
可何家全對純粹的理論考據興趣不大,他進入了一個全新的領域,對西方實用經濟學中的市場營銷理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學習專業課之餘,何家全開始啃厚厚的《松下幸之助全集》、彼德·德魯克的《管理學原理》以及菲利浦·科特勒的《營銷管理》。
雖然肖恩教授是理論家,但他一貫主張實業救國。
肖氏家族個個都在商場上呼風喚雨,唯獨肖恩在書齋裡咬文嚼字,他常自嘲百無一用是書生。
肖教授告訴何家全:綜觀中國歷史,只要有連續三十年不被###打斷的和平建設,中國就一定能發展成當時獨步一時的強大國家。
孤身一人的肖教授非常好客,他的書齋裡常聚滿了莘莘學子。
何家全經常拉著孫洋和歐陽成去肖教授家高談闊論。肖恩教授鼓勵年輕人一定要敢想敢闖敢幹,在這個經濟決定一切的年代,要勇於投入到時代浪潮中,把所學的知識轉化為生產力。
肖恩教授的話對這三個年輕人的影響很大,他們心中湧動起經國濟世的雄心壯志。
正如大學中文系不培養作家一樣,經濟管理系培養的是經濟學理論研究人才。這一切都與何家全的志趣格格不入。大量的實用性市場營銷知識的學習,使何家全技癢難忍,恨不得馬上到商海中去搏擊一番。
在江南大學的研究生學術沙龍里,何家全經常把自己的苦惱倒給讀本科時一個班的好朋友孫洋和歐陽成。
孫洋祖籍紹興,是歷史上盛產“師爺”的一個地方。
孫洋是屬於聰明絕頂的那一類。在讀中學的時候就獲得了全國數學競賽一等獎,是被保送進有江南第一學府之稱的江南大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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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多累美人(4)
讀本科時,孫洋在班上年齡最小,鬼點子也最多。孫洋在大三時設計的電光源實驗,還被選中參加了中美大學生的科學試驗交流專案。本科畢業後,孫洋考取了電子工程系,一邊跟隨導師做實驗室研究,一邊等候公派名額,準備赴美留學。
歐陽成的家在廣西北部灣背山臨海的一個漁村,能夠一路讀出來,全憑自己的個人奮鬥。歐陽成是家鄉遠近幾十裡唯一跑到大上海來讀大學的。為了供歐陽成讀完四年大學,家裡不斷從信用社貸款,背了一屁股債。
家鄉的父老鄉親都以為,考上大學就像是古人中了狀元,大學一畢業就可以出人頭地,衣錦還鄉,吃香的喝辣的。沒曾想,歐陽成讀的電子工程專業,跟經國濟世做官發財一點也沾不上邊。
老父親一聽說歐陽成大學畢業後,還要再讀三年研究生,以為是歐陽成被大上海那花花世界迷了魂,沒有好好讀書,才被留級回爐,直罵歐陽成是不肖子孫。老父親寫信告訴歐陽成這幾年村裡的年輕人靠從海邊往全國各地販走私摩托車都發了財,家家都蓋了新房。老父親一再催促歐陽成趕緊完成學業,多掙點錢給家裡蓋棟房子,歐陽成也年紀不小該娶妻生子了。
這一切使得歐陽成心事重重。
一九###年是個多事之秋。那年秋天顯得特別蕭索。沒完沒了的時政教育壓得何家全、孫洋、歐陽成三個年輕人一點也喘不過氣來。
轉眼到了冬天。冬天是上海最難熬的季節。
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一遇到太平洋的暖溼氣團,就演化成連綿不斷的冬雨。
吳淞口吹來的悽冽的海風像細密的銀針刺骨寒冷。
天空永遠是灰濛濛的,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阻擋了本來就遙遠的無力衝破雲層的冬日陽光。
大學裡沒有任何取暖裝置,陰冷和潮溼無孔不入地滲進來,沁人肌骨,見不到陽光的日子讓人從身上涼到心裡,心情都是灰暗的。
寒流第二次襲擊上海的時候,肖恩教授逝世了。他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單身公寓的,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
狂風吹爛了公寓的一塊窗玻璃。
肖恩教授的死狀非常痛苦,臨終前一定有一番艱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