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備體力?”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
方忠知道我顯然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望著我,嚴肅地說:“蘭成,這個荒島上沒有淡水和食物!唯一能讓我們活下去的,就只有這個東西。”
他從地上抓起一個橙黃色的水果,看起來既像柑橘,又像檸檬。方忠說:“這是一種亞熱帶水果,它的皮和肉都不能吃,只有擠出來的果汁能讓我們當淡水喝。但這種水果一個也只能擠出大概二十毫升的果汁而已!”
他低下頭,沉重地嘆了口氣:“我們這裡有二十多個人,但是……島上的這種野生水果並不多,如果不節省的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摘光的。”
方忠的這番話讓我的心中被壓上一塊沉重的石頭。我望著這種橙黃色的果子,難以相信這樣一種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水果竟然是維繫我們生命的唯一資源。
阿萊西婭似乎是個樂觀的人,她說:“不要緊,我們已經摘好幾十個果子儲備在這裡了,節省一點的話,還是能撐一段時間的。”
我嘆息道:“可是……只有淡水,沒有食物的話,那也不行呀。”
“所以才要儲備體力。”謝瑜說,“沒輪到我們出去的時候,我們最好就呆在這裡,少活動,也少說話——儘量多堅持一段時間,撐到有人來救援我們。”
這時,洞穴中傳出一陣低沉的呻吟,我隨聲望去,發現在洞穴另一端還躺著一個昏迷的老人。阿萊西婭聽到他痛苦的呻吟後,走到他的身邊去,問守在老人身邊的一個美國人:“他怎麼樣?”
美國人摸了摸老人的額頭,搖頭道:“起碼有四十度的高燒,情況很不好。”
阿萊西婭說:“得想辦法讓他退燒才行,不然他會死的。”
美國人嘆著氣說:“恐怕我們無能為力。這裡沒有退燒藥,也沒有冰袋——沒有任何能讓他退燒的措施。”
阿萊西婭擔憂地說:“那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病死嗎?”
“只有祈求他自己能挺過這一關了——我們別無他法。”
阿萊西婭沒有再說話,悲哀地望著那老人。靠著洞壁而坐的一個土耳其人也凝望著那個老人,他臉部的肌肉不停地發生著抽搐,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
傍晚的時候,三個在海邊負責點火發訊號的德國人回來了。誰都沒有問他們結果如何——因為答案已經寫在了他們沮喪的臉上。三個德國人默不做聲地用他們從海邊帶回來的一根點著火的樹枝在山洞中生起一堆火。兩個英國人負責輪流往火裡添一些幹樹枝,使火堆持續燃燒。其他人——包括我在內,便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由兩個希臘人、一個美國人到海邊去發求救訊號。而我的三個中國朋友則去樹林裡採摘果子。阿萊西婭和那個叫諾曼的美國醫生一直照料著那個發燒的老人。終於,到了下午的時候,老人不再呻吟了,因為他停止了呼吸——說實話,我能感受到每個人都鬆了口氣——誰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死亡對他來說是最人道的禮物。
但有一個人除外,就是那個土耳其人。他在老人的屍體被抬出山洞後,突然發瘋般地嘶吼了一聲,然後從地上爬起來,衝到山洞外——之後就沒有回來。傍晚,那兩個希臘人和美國人從海邊回來的時候,在山洞旁發現了他的屍體。他用隨身攜帶的一把土耳其彎刀自殺了。
沒有人問他自殺的原因。因為那些原因都存在於我們心中——飢餓、疾病、絕望、痛苦——任何一樣都能讓一個人陷於崩潰,何況是幾種加在一起呢?
說句實話,我當時還真有些羨慕那個老人和土耳其人——不管怎麼說,他們總算是解脫了。而我還在噩夢般的劣境中苦苦煎熬。別的不說,我已經餓得兩眼昏花了,我甚至把那種水果的果肉都吞了下去,但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咽被榨乾了水的甘蔗,我被那東西噎得差點兒回不過氣來。
晚上,一個德國人從火堆邊上站起來,走到洞外去。大概半個小時後,他竟然提著兩塊血淋淋的肉回來。洞內的人訝異而駭然地望著他。他解釋道:“我在洞外發現了一種大蜥蜴,我將它打死,再把肉割了回來。”
“大蜥蜴?”諾曼醫生皺起眉問,“我們以前怎麼沒發現過?”
“可能是夜間才出來活動的蜥蜴。”德國人說。
一個希臘婦女顫抖著指著那兩塊肉說:“蜥蜴的肉……是這種……顏色的嗎?”
德國人說:“我用刀把它的皮剝下來,裡面的肉就是這種顏色。”
希臘婦人捂住嘴,跑到洞口,狂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