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恐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並非那位享有徵伐特權的姜太公的後代。太公姓姜,這位叫闢疆的齊宣王卻姓田。
田闢疆的祖先本是春秋時的陳國公子完,因為宗室內訌流亡到了齊國,一代霸主齊桓公收留了他,給了他官職和封地。陳完從此為齊國效忠,把姓氏也改成了田氏(一說是因為當時“陳”、“田”發音相近,一說是因為陳完的封地在田)。
田氏家族一開始著實作了齊國幾代的忠臣,桓公的玄孫莊公厚待晉國作亂叛逃的臣子,陳完的曾孫田須無還和名臣晏嬰一起直言勸阻。可是到了田須無的孫子田乞,情況便開始發生變化。田乞那時負責徵收賦稅,民間多半是拿糧食繳稅,田乞用小鬥收糧,等到需要給向民眾派發糧食的時候卻改成了大斗。佔了便宜的百姓大為感激,田乞由此“得齊眾心,宗族益強,民思田氏”。他的兒子田常繼續用這種小鬥進大斗出的辦法籠絡人心,家族的勢力愈加壯大。最終發展到可以殺掉在位的國君,另立新君的地步。在用“德施人之所欲,君其行之。刑罰人之所惡,臣請行之”的騙術,把最後一點行政大權抓到手裡,造成“齊國之政皆歸田常”的局面後,田常誅滅了幾個對他有威脅的家族,在無數人的屍骨上鞏固了自己的權勢。到他的曾孫田和當政的時候,終於以當時的國君齊康公“淫於酒婦人(哪個國君沒有美酒跟女人),不聽政(大權在別人手裡,康公想聽政也辦不到)”'1'做藉口,把這位姜氏王族的最後子孫攆到海上,最後客死在那裡。又請魏國出面,讓周王室封他為諸侯。田氏從此徹底主宰了齊國。田和卻萬沒想到,自己的努力並沒能保證子孫安然享用他的遺產。他死後的第九個年頭,另一位田氏宗族的子弟田午便殺了他的兒子田剡,自立為國君。這位田午就是齊宣王的祖父。
坐在兩次篡位得來的寶座上,想著攻打燕國的事,齊宣王難免比別的國君多一些顧慮。同樣是篡權奪位,他祖先們的行為比子之有過之而無不及,篡位者的後人*另一位篡位者,只怕不會贏來天下人的多少掌聲,遭挖苦譏諷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他的擔憂不是沒道理,莊周就曾直斥田氏家族為偷國家的盜賊。
作為一個聰明的政治家,齊宣王懂得,不管在什麼時候,能夠爭取人心總還是有好處的。
所以他想要有人給自己的行為作出合理的解釋,為戰爭添上道義的光環。
他的身邊還真有這樣的一個人。
此人姓孟名軻,在後世他將以“亞聖”的名號成為中國古代文化史上的至尊人物之一。
可是在當時,這位孟夫子只是一個雖然名氣不小,卻並不真正受重視,年近六旬仍然一事無成的老書生。
孟軻是孔丘的孫子子思的學生的學生,脾氣卻比祖師爺倔強得多。他也曾遊歷各國,指望諸侯能採納自己行仁政的主張。在魏(梁)國的時候,魏(梁)惠王一見面就問他:“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
老爺子大老遠跑來,也有什麼對我國有好處的策劃嗎?
孟夫子想都沒想,一句話把魏王噎了回去:“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2'
一個當領導的,幹嘛總想著追求利益最大化,能夠對民眾施政仁義一些就夠了。
魏惠王並不生氣,他可以殘忍地挖去著名軍事家孫臏的膝蓋骨,對梗直的思想家孟軻倒很寬容。屈尊地表示:“寡人願安承教。”'3'願意虛心求教。他也確實經常跟孟軻討論問題,儘管在實際上他從沒打算真的照老夫子的話去做,以致多年後孟軻在跟人提到這位國君時還要指斥道:“不仁哉梁惠王也!”'4'
不仁歸不仁,魏惠王總歸還是把孟老夫子放在一個很高的位置,哪怕只是作為裝飾門面的招牌,但那也是高居於庭堂之上。
可是這種景況也沒能持續多久,魏惠王很快就死了,孟夫子的境遇也就隨之改變。
二。如果天下人都病了,病情最重的必定是統治者
惠王死後兒子襄王即位,他可沒有父親的那份容納之心。見到孟軻的時候開口就問:“天下惡乎定?”
天下怎樣才可安定?
孟軻告訴他,“不嗜殺人者”才能使天下歸一。又拿禾苗跟雨水的關係作比喻,說明民眾對不好戰濫殺的君主的渴望,所以只要不喜歡殺人,就能自動得到全天下的擁戴。
幾乎任何人聽了老夫子這話,都會覺得裡面透著一股酸腐的書呆子氣。其實以孟老先生的閱歷和智商,豈會不知自己的話實施起來難度有多大,但他就是不願像那些遊說策士一般只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