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連哭也忘了。只是從脖子到耳朵到臉,熱得彷彿要燃燒起來。枕著溫暖的胸膛,靜靜聽著耳中傳來“咚咚”的心跳聲,極有節奏。鼻尖有淡淡清香。彷彿皂角的味道,又彷彿依蘭花的味道,莫非迷糊了。
眼前,一片素白。閉眼,一片漆黑,再睜眼,一片水光盪漾……
莫非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很痛,“不是做夢,是真的!”手情不自禁的環到慕容雲隨腰際,緩緩抬起頭,想要看清楚些,漆黑的眸子,高而挺的鼻樑,薄薄的唇,淡淡疏離的神態,真的是他,這張朝思暮想的面孔。可他的眼中,並不是小時候的歡樂的微微笑意,而是掙扎的,複雜的,迷茫的。這些年他到底怎麼過來的?現在,他是飽讀詩書,博學廣知,天下皆知的少主慕容雲隨。再不是那個帶著她騎馬射箭的雲隨哥哥了!
莫非忍不住張口要問:以前的事,你明明記得,為何要裝作不認識我?
然而她還沒有開口,耳邊卻傳來雲隨疏離清淡的聲音:“雲菲妹妹,不要哭!”
莫非一震,落在身上的雨滴彷彿冰刺一般,讓她遍體生寒。她陡然推開雲隨,看見他眼中再沒有哀痛和悲傷,只是淡淡的,些許憐憫。她只覺得很荒謬,她一字一句的問:“你不是應該說,‘莫非妹妹,不要哭!’,這樣才對麼!”
慕容雲隨臉色霎時雪白,退了兩步,怔怔半晌,嘴角終於露出一絲苦笑,“你都想起來了。怨不得你恨我!”
莫非冷笑,眼淚卻一滴一滴的順著臉頰滑落,“你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你不愛我麼?好!你對著滿天神佛起誓,你慕容雲隨,從未對我莫非動心!你說啊!”
慕容雲隨眼中瀰漫起霧氣,終究是轉過臉去,如銳利尖刀在心上剜去,眼神望著雨點落在湖水中,然後一圈一圈盪漾開去,卻沒有說話。
莫非緩緩搖頭,無力道:“我可以原諒你送我入宮!因為你是逼不得已,因為你受了你母親的遺命,棄武習文,保護云溪。但你叫我如何原諒你,這般欺騙自己的心,這般欺騙我的心?你若不在乎我,為何要與李柚訂立五年之約?”
慕容雲隨收回眼神,瞧著莫非,又彷彿根本不是在瞧她,目光裡竟有沉淪的痛楚,夾雜著莫名的哀傷,漸漸的,眼中所有的情緒消散無蹤,被冰冷的平靜取代。半晌才道:“有用麼?你是皇帝的昭容,我將在九月迎娶大長公主李漁。你不是給皇帝寫了詩表明心跡麼?他今晚,會去明仙宮……”這幾句話,說得那麼慢,那麼平靜,彷彿只是在說,今天下了一場雨,窗外的桃花落了一地……
細雨輕舞,暗香浮動。莫非緊緊咬住唇,不覺得痛,只覺得有些血腥味,從唇齒間一直蔓延到心底。
慕容雲隨面無表情,手臂卻是動了動,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唇上浸出的血絲,太陽穴突突直跳,最終,只將雙手緊緊握拳,負在了背後。他只能這樣,如同掩埋自己的心意一樣,他必須剋制自己,不讓自己再衝動得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安慰。
過了許久,莫非緩緩走到慕容雲隨身邊,抬起頭,靜靜望著慕容雲隨的眼睛,夢囈一般,低啞道:“帶我走,好麼?天涯海角,無論哪裡都好!莫家的仇我不查了,姐姐的恨我不理了,這場富貴我不稀罕!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帶我走,好麼?”
慕容雲隨似是震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莫非看見他的目光根本沒有再望她,只淡然瞧著碧波盪漾的湖面,漆黑的眸子裡看不出一絲情緒,只隱約有一片死寂。
莫非心中一片冰冷,靜靜退出一步。她明白的,如今她代表的,不僅僅是莫家,還有上萬條人命的慕容家。而他,是慕容家的少主,擔負著整個家族的興衰存亡。
已經沒有淚,眼中帶著些許企盼,莫非望著慕容雲隨,淡淡笑道:“抱抱我,好麼?最後一次!”
慕容雲隨的拳頭握得很緊,略尖銳的指甲已經刺入肉中,一種鈍痛,這種痛,比起他心中的痛來,簡直微不足道。他的手終於鬆開,卻只淡淡行了揖禮,聲音透著無可抑制的疲倦,道:“恭祝娘娘得獲榮寵,早日入主中宮。”言罷,轉身離去。那一襲素白袍子,彷彿一片移動的冰雪,漸漸淡出莫非的視線。
莫非頓時失去渾身的力氣,跌坐地上。
慕容雲隨,我必是沒有飲盡忘川河中的那碗水,必是沒有斬斷三生石側的那根紅線,必是在奈何橋頭千百次回眸,只為見你!
總歸是結束了,雖然從未真正開始,但,一切都結束了。
慕容雲隨,自今日起,我便再也無牽無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