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那可得他媽的看情況。”伯吉斯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口牙齒被香菸燻得焦黃,這會兒給陽光一照,就和狼牙一般。
尼蒂納特海灣是他們的第三個石決明採集地,多少個夜晚他們都是在這兒採集的。這裡水面平靜,有助於提高水下能見度。只見微波細流,江河帶來的沖積物也減少了。雖說多年潛水賦予彼得斯一身硬肉,肺部肌肉也和馬皮一樣堅韌,但是,水下作業幾個小時以後,彼得斯還是感到疲倦,渾身痠痛,就和坐久了一樣。像伯吉斯那種遊手好閒的傢伙居然也能適應他的工作強度,對此彼得斯一直留有很深的印象。
彼得斯轉身離開那塊礁石,隨著水波漂了幾碼遠。他每吸一口氣,氣門就將空氣送進肺裡,此時總伴著一陣尖細的、猶如金屬般的“嘶嘶”聲;他每呼一口氣,就有氣泡從氣門邊上冒出來,噼噼啪啪轟響著穿過耳際,聲音刺耳,隆隆作響,就像是一列呼嘯而過的地鐵。
水下的沙礫鋪就一片淺灘,燈光照過去只能看見上面幾叢病懨懨的海藻。不列顛哥倫比亞省因其扣人心絃的海上生活而著稱,顯然還有許多寶藏不為人知。接著,彼得斯把防水燈扭向水面,一下照亮了數以千計的浮游小生物,它們懸浮在水中,全都在等待日光重臨水面,繼續進行光合作用。他停下來,撥弄著一條小水母如柳絲般柔軟纖細的軀體。這條小水母比一角硬幣大不了多少,它在水中的光柱裡引頸而上,姿態優雅,接著又緩緩地向下漂去,佈滿小吸盤的觸鬚伸著毒刺,氣勢洶洶,不管逮到什麼,那倒黴的東西就都成了他的口中食。
彼得斯將防水燈在黑暗中劃了一個更大的圈兒,還想著設法確定小船的停泊線。四周全是激起的沉積物,他慢慢地遊著——這樣才能節省體力,保持自己的方位——轉著圈兒向前遊著,一步步擴大搜尋範圍。要是還不能儘快找到船錨,他就得往水面上去,再用防水燈來找船。可是水流會把他衝到下游半英里的地方去。他可不太想游回水面,也不想大聲呼喊“裡基”,以免引起別人的注意。
這時,一陣細小的擦刮聲傳入耳中,是從他的右邊方向不知什麼地方傳來的。他把燈轉向那個方向,小心地向前移過去。不一會兒,燈光就照到了聲源——那正是伯吉斯的船錨,已經鬆了,正在海底的沙礫上慢慢地蹭來蹭去,水面的情況無疑更糟,至少是起風了。伯吉斯又一次失職了,彼得斯罵了一句,心想他大概正在上面忙著用自己凍麻了的手指點菸卷,哪裡還會注意到船錨已經鬆了。書包網 電子書 分享網站
海變(3)
不一會兒,他的目光又被什麼吸引了。一開始彼得斯還以為那只是防水燈的惡作劇,也許是月光穿透海水產生的折射吧。但是,當他緩緩浮向水面時,那光景倒越來越明顯了。不知什麼東西,細細的,又輕又薄,恍似幾條線,又像蜘蛛網,或是一大塊透明的塑膠。感覺像是……什麼也沒有。他從那片奇異的“水底疑雲”中徑直冒了出來,那不像是什麼肉眼看得見的東西。也許是種什麼微生物吧——也許是某種原生動物,表面還發出熒光呢。他知道有些排硫的細菌有時能將海水染成|乳白色,這種事兒他在加利福尼亞的死水湖裡見過許多次。他還做了記錄,在自家的書房裡查詢過這一現象的有關解釋呢。
彼得斯到了水面。頭露在水上,他可以看見開始漲潮了,波浪愈加洶湧。他吐出氣門,由它在身旁水裡咕嘟咕嘟響。他深深吸了一口夜間的空氣,沒想到四周那股惡臭簡直令人作嘔。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死魚的氣味,充斥著濃烈的氨氣味,簡直和他下水時大不一樣了。他咳了幾下,唾沫四濺,又四下裡望了望,想知道風向是不是莫名其妙地改了。沿海邊的樹叢上面一輪滿月高高掛著,正映照著他身旁整個的水面。離他20碼開外,是伯吉斯那隻鋁皮船熟悉的身影——船尾上故作深沉地漆著幾個字:生活便是咧嘴一笑。風乾得很好,但基本認不出來。船身在那回水的漩渦裡懶洋洋地來回蕩著,打著小小的旋兒,看不出這是隻有主的船,好像整個世界都把它遺忘了似的。裡基伺候自個兒的船和他伺候自己其他那些散漫的日子簡直就沒有什麼兩樣。
“裡基?”彼得斯大聲喊著,“嗨,迪克?”彼得斯查完小船又向四周的水面張望,但哪兒也不見伯吉斯的蹤影。遠處400米開外有座小屋,只有走廊裡的燈光還透出一點人氣。
他雙手划水接近小船,同時四處張望,尋找搭檔的蛛絲馬跡。忽然,船裡傳來一連串悶響,接著又是“哐當”一聲巨響——一定是氧氣瓶從架上掉下來的聲音。他能聽見船身薄薄的鋁皮上鉚釘變形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