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是冬月下旬進的宮,正趕上朝廷各部官員總結今年政績的繁忙時段。
後宮不能幹政,意味著華陽不可以主動跟弟弟打聽朝事,更不能主動去插手,但如果元祐帝自己想跟姐姐聊聊這方面,華陽當然可以聽了。
這日黃昏,娘仨吃過飯後,元祐帝就帶姐姐去了御書房,拿出一張摺子遞給姐姐。
華陽舒舒服服地坐在臨窗的暖榻上,雙手捧著一個鑲嵌了各色寶石的精緻暖手銅爐,瞅瞅面前的摺子,再興趣寥寥地看向弟弟:“什麼摺子就給我看?你不怕母后責備,我還不想聽呢。”
元祐帝笑道:“看了能叫人高興的東西,再說曹禮在外面守著,只要姐姐不說,母后哪裡能知道。”
華陽哼了哼:“這可是你求著我看的,將來可別怪我。”
元祐帝:“知道知道,姐姐快看吧!”
華陽這才改成一手捧著手爐,一手開啟摺子。
她漫不經心地瀏覽,看著看著面上一喜:“九百萬頃田地?我記得太/祖爺爺那時候好像才八百多萬頃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華陽是皇家長公主,自家地多了,她當然要高興。
元祐帝臉上全是笑,眼睛亮亮的:“是啊,這次清丈非常成功,派了錦衣衛出去,廢了一個晉王,抄了十幾個帶頭鬧事的豪富之家,各地宗親都老老實實地配合,官紳豪強們也不敢再隱瞞,或許還有些漏網之魚,但想來不多。”
華陽美滋滋地看著摺子,忽然問:“去年登記在冊的田地一共有多少?”
元祐帝立即變得咬牙切齒:“才四百七十萬頃。”
華陽跟著咬牙:“瞞了近一半的田地,他們可真夠貪的。”
元祐帝露出幾分狠色:“貪不了多久了,明日內閣就會呈遞新的賦稅提議。”
華陽:“內閣已經統一政見了?我聽駙馬說,朝會上陳閣老、何閣老經常吵來吵去。”
提到這個,元祐帝捏了捏額頭:“估計明日還得吵一回,內閣五人,呂閣老、陸閣老、沈閣老都聽陳閣老的,何閣老揚言他自己準備了一套新政,明日請我跟母后好好評判評判,看看是他的新政好,還是陳閣老的好。”
華陽惋惜道:“此等盛況,可惜我不能親眼目睹,說起來,我六七歲的時候就認得陳閣老了,十幾年來除了見他與駙馬黑臉,好像還沒見過他與別人爭辯得臉紅脖子粗。”
元祐帝:“這個簡單,明日姐姐隨我們一起聽政。”
華陽朝窗外揚揚下巴:“母后能同意?”
元祐帝:“無礙,反正只要他們吵起來,咱們誰也插不上話。”
翌日是冬月二十九,元祐帝要上朝會,華陽就一直陪在母后身邊。
到了元祐帝要聽內閣稟事的時候,戚太后也要過去。
華陽撒嬌地抱住母后的胳膊:“母后,我聽弟弟說今日陳閣老、何閣老又要吵起來,我也想去瞧瞧熱鬧。”
戚太后嚴肅道:“朝廷大事,豈可兒戲?”
華陽:“就這一次,以後就是您跟弟弟求我旁聽,我都不來。”
戚太后:“不行。”
華陽眨眨眼睛,再低下頭:“父皇若在,他肯定依我。”
戚太后:……
都是先帝開的好頭!
“算了,我走了,以後我再也不會進宮叫您為難了。”華陽鬆開母后的手,規規矩矩地行個禮,轉身便走。
戚太后抿唇。
眼看著女兒越走越遠,就要跨出門了,戚太后的腦海裡便浮現出南康長公主笑盈盈討好她的臉。
一個是先帝與別的女人生的,一個是自己的親女兒,戚太后當然更疼愛親生的。
南康要是不來,她知道女兒在宮外過得好,確實不會太惦記,可每次南康來了,戚太后就忍不住想起華陽,想真有這個閒功夫,她寧可陪女兒閒聊家常。
“好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華陽才把一隻腳探出門,聽到母后開口,她立即跑回去,抱住母后撒了好一會兒的嬌。
可華陽畢竟大了,不可能像小時候那樣坐在先帝懷裡或是藏在書桌下,戚太后指了指聽政殿的側間。
華陽就躲在簾縫後,看內閣五位閣老前後跨進來,公爹與何閣老站在前面,其他三位垂眸斂目地站在後排。
行禮過後,陳廷鑑將手裡的奏疏呈遞給元祐帝。
元祐帝沒接,道:“先生念一遍吧,朕與母后一起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