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蓮葉已經發黃,一片凋零。長公主唸了首詠蓮詩,頗有悲秋之感,臣想哄她開顏,便說秋天挺好的,可以叫人挖藕吃,不但味道好,還能通便止瀉、健脾開胃,哪想到長公主非但沒有高興,反而生起氣來。”
元祐帝:……
姐姐風花雪月的時候,駙馬一心只惦記著吃,還扯什麼通便止瀉,姐姐能高興才怪!
元祐帝既嫌棄陳敬宗的笨嘴笨舌,又覺得此事頗為好笑,搖搖頭,趁戚瑾還沒到,他先跟陳敬宗埋怨了陳廷鑑一通。
元祐帝倒要看看,陳敬宗是幫著親爹說話,還是順著他的意思責怪親爹。
一直都是恭恭敬敬站在元祐帝對面的陳敬宗,此刻抬起頭,目光有些複雜地看了過來。
元祐帝看出了幾分羨慕。
羨慕?
他不解:“你這是什麼眼神?”
陳敬宗苦笑,重新垂下眼簾,道:“剛剛皇上的話,叫臣想起一樁舊事。”
元祐帝:“什麼舊事?”
陳敬宗道:“臣年少時的事。那年臣也才十三四歲吧,還在陵州老家陪家裡的老太太生活。當時臣爹孃都在京城,老太太年紀大了,想管也管不了,臣那二叔也是個麵糰脾氣,根本不敢過問臣的動向。所以,臣在老家,想做什麼做什麼,誰要是惹臣生氣,臣便故意躲到山裡讓他們著急,看他們還敢不敢指手畫腳。”
元祐帝笑了笑,眼底掠過一抹諷刺,猜到陳敬宗要拐著彎說教他。
陳敬宗繼續道:“有一次,臣單獨進山。臣老家的山都是矮山,沒有什麼危險的猛獸,臣又自負武藝,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想那日臣上樹掏鳥蛋時,臣剛靠近鳥窩,那窩裡突然竄出一條黑蛇,這要是在地上碰見,臣肯定不怕,只是當時臣毫無準備,受驚之下便鬆了手,直直地從一張多高的樹上摔在地上。”
元祐帝客客氣氣地問:“可有摔傷?”
陳敬宗搖搖頭:“樹上堆積了厚厚一層落葉,臣僥倖保住了一條命,只是右腿骨折,胳膊也被樹枝劃破,流了很多血。”
說著,陳敬宗挽起袖口,露出右臂內側一條早已癒合只留下一道細細灰白痕跡的舊傷。
元祐帝本來以為這故事是他胡編的,見到這條傷痕,這才明白竟然真有這麼樁事。
他真正好奇起來:“右腿骨折,你豈不是走不動了?”
陳敬宗:“是,勉強走幾步便疼得受不了,臣只能自暴自棄地躺在地上,看著天一點點變黑。”
元祐帝想象自己一個人落到那般境地,黑漆漆的周圍全是荒山野嶺,還有蛇鼠野獸出門,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陳敬宗:“我身上倒是帶了些乾糧,在山裡躺了一天一夜,鎮上的人就尋過來了,把我背下了山,等我養好傷後,照樣還是喜歡去山裡,誰也管不了我。可皇上知道,我忍著骨折的疼躺在山裡過夜的時候,心裡想的最多的是什麼嗎?”
可能是談到了少時往事,元祐帝離得又很近,陳敬宗不知不覺忘了尊卑,也不再自稱臣了。
元祐帝根本沒有在意,問:“你想的什麼?”
陳敬宗笑了笑:“幾乎一整晚,我都在罵我們老頭子,如果不是他動不動訓我罵我,我不會一氣之下跑回老家,我不回老家,就不會進山,我不進山,就不會從樹上摔下來。如果我還留在京城,就算我生病,我娘也會在旁邊噓寒問暖地照顧我,我甚至想,就算我死在山裡,老頭子也不會掉一滴眼淚吧,反正他兒子那麼多,還都比我有出息。”
雖然他在笑,可元祐帝彷彿看到了那個孤零零躺在山裡的少年陳敬宗,看見他一邊忍著疼一邊遷怒親爹,一邊遷怒一邊又心酸親爹對哥哥們更好,然後心酸得掉眼淚。
緊跟著,元祐帝忽然明白剛剛陳敬宗為何會羨慕他被陳廷鑑勸諫了。
至少他想冒險做什麼的時候,陳廷鑑會攔著,而陳敬宗在老家冒險時,爹孃都不在身邊。
做子女的,厭煩時時刻刻被長輩約束管教,可真出了什麼事,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長輩,希望他們能及時過來幫忙,希望他們能柔聲細語地守在身邊。
元祐帝甚至還想起他小時候生病,陳廷鑑也親自餵過他喝藥,他到底是太子,陳廷鑑有嚴厲也有溫和恭敬的一面,可陳敬宗在親爹那裡感受到的,就只有嚴厲苛責吧?
心中五味雜陳,元祐帝恨恨地瞪了陳敬宗一眼:“別以為朕不知道,你再拐著彎替你爹說好話。”
陳敬宗憨憨一笑:“皇上誤會了,臣才不在乎他,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