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兩?沈宜蒼掂掂木盒,俊雅一笑,伸手入懷掏銀子。
“慢!”蜜金色的小手忽然殺進即將銀貨兩訖的現場。
“薛姑娘?”
“有沒有搞錯啊?這麼個黑不溜丟的木盒子賣五十兩,你也買得下手?!”薛霞飛嚴重懷疑這官家公子腦袋裡裝的不是稻草,而是──屎!
“為何不?”
還敢問她為何不?“你知不知道五十兩值多少?普通老百姓做牛做馬一輩子還未必能掙得五十兩,賣兒女給富戶當奴婢能換十兩銀就謝天謝地了,你要用這五十兩買個烏漆抹黑、沒啥用處的木炭盒?”
“姑娘!這可是前前前前前朝古物、有靈性的木盒啊!”曹老兒趕緊出聲捍衛自己的貨品。
“呸!本姑娘管你是多少個前朝以前的東西!”杏眼圓瞪,薛霞飛先吼退店家,再狠瞪眼前這隻長個兒沒長腦的官家公子。“還有你!幸好我發現你沒跟上,回頭來找你,要不讓這老頭兒得逞,你吃了悶虧還跟他彎腰道謝哩!”
“姑娘說這話就太過分了!”曹老兒哇啦哇啦直跳腳。“淮陰城中人人都知我曹老兒做買賣是老老實實、童叟無欺,不信你可以隨便找個人問問。”
“他不是‘童’,本姑娘也不是‘叟’,就算你真童叟無欺又怎樣?專騙男女還不就是奸商一名!”
“你!你你你……”此姝口舌之伶俐,饒是年近五旬的曹老兒也招架不住,連連敗退,好半天說不出話。
“薛姑娘,”沈宜蒼開口了,他仍然覺得五十兩的價格十分合理。“你此言差矣──”
“差一?我還差二差三哩!總而言之一句話,不准你買!”
不準?沈宜蒼眉心打結。
到底誰是主、誰是僕?天底下有哪個僕人敢厲聲喝阻主子做決定的?
這姑娘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分?
“薛姑娘,我是主、你是僕沒錯吧?”他發現和她說話不能太文言,從方才的“此言差矣”到她耳裡變成“差一差二差三”就可得知,故謙稱、敬稱一律自動省略。
“沒錯。”薛霞飛點頭如搗蒜。
“身為主子的我有權決定怎麼花用自己的銀兩吧?”
“是啊。”
“那不就得了。”結論已定,沈宜蒼伸手要付錢。“曹老伯,這是五十兩。”
“慢!”再次被小手阻擋。
“薛霞飛!”沈宜蒼也火了。
“你是有權花錢,可我也有避免主子當冤大頭的職責。要買,行!”轉眼瞪向曹老兒。“老頭,一口價,一兩銀,要少可以,再多沒有。”
“這……這可是前前前──”
“我管你幾朝以前的老東西,我家公子出一兩銀買你這木盒是看得起你,也不知道這盒子能開不能開,買個不能開、不能裝東西的破盒子,還不如去買個蚌殼,就算裡頭沒珍珠,至少還能熬湯喝。一句話,賣是不賣?”薛霞飛一手搶過沈宜蒼掌上的木盒,一手握住他要付錢的手,大有“不賣,姑娘立刻丟盒走人”的態勢。
“姑娘你──”
“我怎樣?最後一次問你,賣?還是不賣?”
“我、我……賣……”曹老兒屈服了。五十兩銀變一兩,天曉得再拗下去會不會變成一文錢。
本來就是無意中撿到又賣不出去的破東西,有人肯花一兩買下就要謝天謝地了,是他見這公子好欺負才拉抬價錢,一切都是自找的。
“哪!銀貨兩訖,別說本姑娘坑你啊。”從沈宜蒼的錢袋中掏出一兩銀,丟給曹老兒。
“多、多謝姑娘。”曹老兒哈腰,收了銀子攢入懷裡,自始至終都沒有再看向沈宜蒼,顯然是作賊心虛。
“公子,走了。”
處於驚愕狀態中的沈宜蒼,渾然不覺自己被薛霞飛拉著走,更別提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儒生論調了。
五十兩的古玩最後竟以一兩成交,不知世態險惡的官宦子弟可得細細咀嚼箇中玄機了。
“你說什麼?!”薛霞飛簡直不敢相信,她有沒有聽錯?!
“我說──”在她過度灼熱的注視下,沈宜蒼髮現自己很難重複方才說過的話。
然事關身家性命,他不得不說。逃過了山賊行搶的大劫,他可不想死於墜馬這等小難。
“我不會騎馬。”
“你──你──”檀口開了又合、合了再開,像離水的魚,呼吸困難得只差沒口吐白沫。“你、不、會、騎、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