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桂香哎,這伢和你有緣吔,你們認個母子。”女人的嘴就合不攏了,雞啄米似地點頭。有人也把這話跟小八說了,小八臉上看不出個意思。人家就覺得奇怪了,有這麼個女人做娘多好,小八怎麼還不情願?
小八在壠首住了有兩個月,有人帶了個訊息來,說浙東的某個地方有紅軍活動。
小八那天提出要走。
女人說:“哎,崽吔,娘對你不好?”
小八說:“你是我的娘,我從小沒娘你就是我的娘。”他還真真切切地叫了一聲娘,叫得女人眼裡淚一汪汪的。
“可我不能不走,我這麼活著窩囊,我沒法活。”他說。
“我不是狗,我沒有出賣過方主席,我得讓他們知道……”他說。
“你知道嗎?我得讓他們知道那事不是我乾的,我就是死在炮子下我也得那麼……”他說。
他到底還是走了,在很遠的地方找到了粟裕他們。三年後,他們歸入了新四軍,再後來就隨了人民解放軍南下了,那時候他已經是解放軍裡的一個團長。他完全變了一種樣子,他長了個兒,臉上久經風霜顯現成熟,難怪賴長髮都認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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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中國》第六章(1)
一、我倒要看看他長著個什麼模樣
贛東剿匪司令趙觀濤很快就接到蔣委員長的電令,他把捕獲方誌敏的訊息發往南昌行營時,以為委員長會立即通令嘉獎前方將士。但他等到的卻是兩個字:善待。他捏著那張紙想了好一會,這個參加過數次對紅軍圍剿的委員長的得力愛將覺得這兩個字很那個。
善待,這用得說?他想。
不用說,趙觀濤也知道方誌敏的重要,他讓人騰出最好的房間,穿的吃的用的更不必說。
他記得那天的事,那天他為了善待得做些準備,比如等著杭州那邊開一輛特製的裝甲車來,運送這麼個要犯可不能出半點問題。在等待的時日,他說我得見見這個姓方的。然後,他說去就去了那幢屋子。
方誌敏不像傳說的那樣,方誌敏很書卷氣。這讓趙觀濤有些意外,他已經看過參謀送來的照片了,他們把三個重要“匪酋”都拍了照片,劉疇西、王如痴,還有就是方誌敏,這是他們生擒的紅十軍團的三個重要人物。他們並排站在祠堂大門前的雪地上,氣宇軒然,誓死如歸的模樣。
可方誌敏看去就和另兩人不一樣,趙觀濤總想從他們身上找出些匪氣來,仔細端詳那三張臉,三張臉都被連日來的困頓飢餓疲勞弄得形容枯槁,劉疇西、王如痴瘦削的臉看去就看出幾分尖嘴猴腮的匪相來,可是方誌敏那張臉雖說也同樣形銷骨瘦,可就是絲毫看不出什麼來。他想,這真是個不一般的人物,只看這張照片就知道他不同凡響,他想去看看這麼個人物。
那時候方誌敏才理過發,那頭亂髮已經被徹底收拾,梳理成他慣常的那種髮型。刮鬍須時,那個國軍請來的鄉間理髮匠有些猶豫。他有五十多歲年紀了吧,在這一帶做剃頭手藝已經四十多年了,方園幾十裡地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男人腦殼都是經他手伺弄的,手藝算是這地方頂級好佬,什麼樣的腦殼沒經手過?可他剃方誌敏鬍鬚的手卻有些抖顫,這可是給一個他們說殺人無數的惡魔刮臉呀。他想他那嘴是血盆大口,那是四下裡傳說的,雖然他沒看出那張嘴和別的人有什麼異樣,可總有血淋淋的模糊的東西在眼前晃著。他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抖索了,他想他不抖,可有些難。
他沒想到方誌敏會那麼笑了一下,那種笑不可能出現在死囚臉上,可他看見了。他還聽到方誌敏說:“哈哈,我臉上長的是草嗎?你下不了刀子?”
這一笑,他就看出那個男人的大氣,他的那種想象一掃而光,這不是個惡魔這是個寬厚仁慈的男人。
他對男人說:“是堆亂草哇,我給你清了喔。”
那男人說:“你給我留著唇上的兩撇好了。”
他說:“好的好的,就按你說的做。”
那個剃頭匠給方誌敏仔細地做著那份活,他不時地晃動著鏡子給方誌敏看,你看這行不?方誌敏說師傅你好手藝。剃頭匠心裡就湧上些什麼來。他想,你就是做鬼我也要幫你做個正氣浩然的鬼。他扭頭看去,就看見窗外哨兵的槍尖了,他相信什麼時候有一顆炮子會從哪個槍口鑽出,收了這個男人的命。他們容不得他。
“造孽喲!”剃頭匠嘴裡突然跳出這三個字。
“你說什麼?”
“他們放不過你,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