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特點是當人們喚他的名字時,R的聲音往往走樣,變成“普希斯拉夫”。這個古怪
的名字和他的外表倒十分相稱,他長相也與眾不同,頗有幾分異國情調。希佩的父
親是一位歷史學家和大學預科教員,因而他是一個出名的模範學生,雖然年齡和漢
斯·卡斯托爾普相仿,卻比他高一班。他是梅克倫堡人,在血統上顯然是各個古老
種族的混合物,在日耳曼血液中摻入文德人文德人原是斯拉夫人的總稱,後僅指住
在德國北部勞西茨的斯拉夫人。—斯拉夫人的,或者在文德人—斯拉夫人血液中摻
入日耳曼人的。他的頭髮固然是金黃色的,剪得短短的披在圓圓的頭顱上,但他的
眼睛卻是藍灰色或灰藍色的,這是一種朦朧、曖昧的色彩,彷彿是遠處山巒的顏色。
那對眼睛細小而古怪,確切些說,他有些斜視,下面的顴骨高高聳起。對他來說,
長這副臉型絲毫沒有變醜,反而招人喜歡,同學們因此給他起了個諢名,叫他“吉
爾吉斯人”。此外,希佩穿的是有揹帶的長褲和藍色高領上裝,衣領上經常有一些頭
皮屑。
實際情況是,漢斯·卡斯托爾普早已看上了這位普里比斯拉夫,在校園裡這堆
熙熙攘攘的熟識和不熟識的人群中選中了他,對他發生興趣,眼睛也一刻不停地盯
住他。莫非漢斯欣賞他?無論如何,他懷著特別的同情心注視著他。哪怕在上學的路
上,他也一個勁兒地瞧他怎麼和同學們交往、談話,遠遠地就能辨別出他的聲音,
聲音聽起來那麼悅耳,不過有些含糊不清,也有些沙啞。應當承認,漢斯對他的偏
愛並沒有充分的理由, 除非他異教徒般的名字和模範學生的稱號(但這對漢斯是無足
輕重的)吸引著他,或者他這對吉爾吉斯人般的眼睛對漢斯有某種魅力。這對眼睛有
時在心不在焉地斜睨時,眼神裡就會悄悄蒙上一層陰影。漢斯·卡斯托爾普產生這
種感情究竟是什麼原因,他很少過問,也不管這種感情必要時應當怎麼稱呼才好。
這裡談不上什麼友誼,因為他對希佩首先一點也不“瞭解”。不過首先,定名一點兒
也沒有必要,反正它永遠不可能成為討論的話題,這是不合時宜的,他也並不企求。
其次,定名即使不是判斷,至少也是下一個定義,也就是說把它列入熟悉的和習慣
的這一類,而漢斯·卡斯托爾普的內心卻不自覺地浸透這樣一種信念,而像這一類
“內在的善良”是永遠不需要什麼定義和分類的。
不過,這種感情不管是否站得住腳(這種感情根本沒有恰當的名稱,也很難表
達),它卻有強大的生命力;一年左右以來,漢斯·卡斯托爾普心裡總默默懷著這種
感情。我們說差不多有一年光景,因為什麼時候開始可說不上來。如果考慮到在那
個時代裡,一年的時間有多長,那麼這點就足以說明漢斯性格上忠貞不渝的一面了。
可惜在為性格下定義時,往往需要作出道德上的判斷,不論是讚揚還是非難,儘管
每種性格都有兩面性。漢斯·卡斯托爾普的“忠貞”之處——他對此並不引以為豪
——未免失之愚拙、迂腐及執拗,同時還有這麼一種基調,那就是對生活中依戀而
耐久之情十分尊重,持續的時間愈長,就越尊重。他也很願相信,他目前所處的情
況和境遇是永恆的,對它倍加珍惜,巴不得不要改變。因此,他對普里比斯拉夫·希
佩從心底裡已習慣於保持一種緘默而疏遠的關係,把它看成是生活中固定的、不可
或缺的東西。他喜歡思緒連綿不斷地湧來,也留戀今天會不會遇到希佩的一種迫不
及待的心情,還有希佩會不會在他身邊掠過,有沒有可能瞟他一眼。他也喜愛內心
的秘密給他帶來的那種默默無言而微妙的滿足, 甚至對灰心失望的情緒也有所眷戀;
當普里比斯拉夫“缺席”時,他的失望達到了高峰。那時,他感到校園裡一片淒涼,
日子過得黯然失色,但依舊殷殷懷著希望。
這樣持續了一年,一直到這種情感發展到險峻的頂峰;然後由於漢斯·卡斯托
爾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