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科學的發展日新月異,唐朝人甚至不明白地球只是宇宙中的一粒微塵,當然也就不懂所謂的“黑洞理論”了。
“師父、十大弟子、我,總共十二人,每人都拿到一本《碧落黃泉經》,日夜翻閱參悟。師父始終相信,人的靈氣將會與寶石的靈氣得到溝通,得到進入水底的捷徑。”
我漸漸無語,只能悒鬱地聽著這段陳舊之極的歷史。
陡然間,藤迦身前飄落了四五根長髮,全都是灰白色的,乾枯蜷曲,被她隨手握住。
“十大弟子中,悟性最高的是二師兄空渡,十五日之內,便感受到了來自寶石的召喚力,就在寒潭之下無窮深處。四十天內,連悟性最愚鈍的我,都得到了那種感應——在某個空曠的大殿裡,到處都充溢著寶石發出的紅色光芒。我彷彿要被它吸引過去一樣,最終依附它,融化在紅光裡……”
我深吸了一口氣,看藤迦把那些灰髮緩緩在掌心裡揉搓著,接著又有一綹灰髮落下,恰好跌在琴絃上。我驚駭地向她頭上看,柔順的黑髮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黑白斑駁的頭髮,並且枯乾無比。
“你的頭髮怎麼了?”我隱隱約約猜到發生了什麼,當人苦苦思考某個難題,進入物我兩忘境界的時候,殫思極慮,就會發生這種頭髮變異的現象。
“沒什麼,只是思慮過度而已,我接著往下說——十大弟子一入師父門下,就接受了嚴格的潛水訓練,三百六十五天從不間斷。到那時我才知道,師父對於‘日神之怒’的下落早就有了感應,知道它是沉落在大海里的。”
“佛門弟子戒酒、戒好色、戒葷腥、戒貪嗔痴念,但決定下水的前五天,師父卻令十位師兄全部下山盡情破戒玩樂,興盡而返。最後一晚,師父在寒潭前燃起篝火,命我們圍在篝火邊對天發誓,就算拼儘性命,也要找到‘日神之怒’的下落。”
天色暗下來,竹門外一直有人走來走去的聲音,應該就是徘徊不去的大人物。
在日本國內,忍者的咒語禁制,其威懾力相當於苗疆蠱術在中國南方的地位,門道千奇百怪,但闖破禁制的下場卻是同樣悲慘。
或許此刻藤迦根本不是藤迦,而是那個靈魂被拘禁於蟬蛻裡的佛門女弟子,只是借藤迦的身體與我對話而已。
關於鑑真東渡的故事,曾被編入中日兩國的小學生教科書裡,但從來沒有學術研究者深入剖析過他固執東渡的原因,這段陳年舊史終於從藤迦嘴裡曝光出來了。歷史只是歷史,就算大智慧、大執著如鑑真那樣的佛門高僧,都無法阻止得了時間的車輪滾滾向前。
又是一綹頭髮滑落,藤迦觸目驚心地停止了敘述,雙掌一搓,掌心裡的灰白頭髮全部化為簌簌落下的粉末。
“人總是要死的,包括靈魂也會有灰飛煙滅的時候。風,當我看到這塊牌子時,終於明白我執著存在於蟬蛻中的意義了——”
冷冷的風毫不憐惜地將那些頭髮的粉末一掃而空,橋下有受驚了的鯉魚“噗啦啦”一聲翻出水面,濺起一長串水花、幾百道漣漪,打破了“幽篁水郡”的沉寂。
亭子四面的水勢並不深,被這條大魚驚動的幾百條紅色錦鯉倏地從石縫裡、竹根後面閃出來,像一條驟然飛舞的綢帶,繞著亭子驚慌失措地遊動著。
竹、亭、琴、魚似乎都有深意,包括竹牆內詭異不定的風向、水面上時有時無的氤氳霧氣。
牌子來自深海,連我都不清楚它怎麼可能滲透玻璃地面進入那個奇怪的空間,她又知道什麼?在藤迦的回憶裡,每說一段都叫我更錯愕一層,到了最後,除了靜聽和苦笑,我實在沒有更恰當的反應了。
“我是鑰匙、《碧落黃泉經》是鑰匙、這牌子也是鑰匙,此前所有人所做的一切尋找‘日神之怒’的努力,也全都是鑰匙,只是為在最合適的時刻、讓最合適的人選在最合適的角度開啟最合適的入口——我之所以千年魂魄不散而孤獨躑躅地存在,就是為了破解這牌子上描繪著的秘密。”
當她向“亡靈之塔”那個方向困惑地望著的時候,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眼底寫著的無奈。
“鑰匙?我不懂你的意思。請接著說,鑑真大師以及十大弟子在寒潭裡發現了什麼?為什麼只有你的靈魂能千年不死,而不是他們?”
我真怕她說出“你就是那個最合適的人選”這句話,水火無情,我希望自己將要經歷的是“冒險”而不是“送死”,真正偉大的人物畢生應該遵循的行事原則,應該是“不怕死”而不是“不知死”。
“無知者無畏”這句話說得再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