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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你似乎忘記了,弗林小姐,這是一個瘋人院。”

如果任何東西讓她的組織不能像平穩、正確、精準的機器一樣運轉,大護士就會非常的惱怒。一點小麻煩、失衡或者擋路石都會讓她笑容僵直,糾結成一團憤怒的繩結。雖然她四處行走時下巴和鼻子間仍洋溢著同樣的洋娃娃似的微笑,眼光仍然平靜從容,但她的內心會像鋼條一般繃緊。我知道,我能感覺到。在把麻煩事處理好之前,她連根頭髮也不會放鬆——這是她所稱的“與環境調和。”

在她的統治下,病房內部幾乎完全與環境調和了,但是問題是她不可能所有時間都呆在病房裡,她必須有些時候在外面,所以她工作的同時也致力於調整外部世界。和“聯合機構”的其他人員一起工作,使她成了一個調和事情的真正老兵。如同大護士致力於調和病房內部一般,這個“聯合機構”是個致力於調和外部世界的巨大組織。很久以前當我從外面進來的時候,她已經是醫院舊址的護士長,只有上帝知道她致力於調和環境多久了。

《飛越瘋人院》第一部(11)

我觀察到這些年來她的技巧變得越來越嫻熟。不斷的練習使她得到穩固和加強,現今她能駕輕就熟地施展她的權威,而這權威就像向四周延伸的頭髮絲般細小的金屬線,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的眼睛似乎都看不到。我看她就像一個警惕的機器人一樣坐在這個金屬線網的中心,用昆蟲一樣機械的技巧看管她的網路,每一秒都清楚哪根電線通向哪裡,送出什麼樣的電流可以獲得她希望的結果。我被部隊派到德國前曾是訓練營裡一個電工的助手,在大學那年我學過一些電子學,這就是為何我清楚這些事情是可以被操縱的。

在這些電線的中央,她所夢想的是一個精準、高效和有序的世界,就像有玻璃底蓋的懷錶一樣;在那地方所有的日程表都必須被遵守,所有的病人都是完全服從於她的電波,猶如坐在輪椅上、導尿管直接從他們的褲腿伸向地板下面下水道里的慢性病人。年復一年她積聚了她的理想員工:各種年紀和型別的醫生來到這個醫院,向她提出他們自己的關於如何管理病房的想法,其中一些本來有足夠勇氣堅持他們的想法,而她天天用冰冷的眼光來修理這些醫生,直到他們打著寒顫退卻了。“我告訴你,我也不知道是啥原因,”他們告訴人事部主管,“自從我開始在那個病房和那個女人一起工作,我覺得我的靜脈裡似乎流的都是氨水。我每時每刻都在顫抖,我的孩子不願意坐在我的腿上,我的妻子不願意再跟我睡覺。我堅決要求調離——無論是去神經科、酒精儲藏室、還是小兒科,我都無所謂!”

多年來她一直這麼做。醫生們堅持三個星期或者最多三個月就走了。直到最後她屈就於一位有著大額頭、雙下巴的小個男人,他的兩隻小眼睛緊緊擠在一塊,就好像從前他曾經戴過太小的眼鏡,戴了如此長的時間以至於它們把他臉中間都擠皺了,所以,現在他把眼鏡吊在衣領鈕釦栓的一根線上。眼鏡在他小鼻子的紫色鼻樑上搖搖欲墜,總是從一邊滑到另一邊,因此當他說話時他總是斜抬著頭,以保持眼鏡的水平。這就是她的醫生。

她的三個日間看護黑男孩是她花了更長的時間測試並且拒絕了很多人以後才得到的。那些黑人都可以排成很長的隊伍了,每個都像帶著面具一樣表情陰鬱,第一眼見到她就立即開始憎恨她和她的洋娃娃般的粉白。她對他們及他們的憎恨進行了一個月左右的評估,然後因為覺得他們憎恨得不夠而讓他們走了。當她最後得到她想要的這三個人——她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陸續把他們找到——並把他們編入她的計劃和網路中時,她非常確信他們因為足夠憎恨而可以做出任何事。

我在病房呆了五年後她找到了第一個人,一個扭曲的、肌肉發達的矮子,有著冰冷柏油一般的膚色。他的母親在喬治亞被強姦了,而他的父親在旁邊被犁田用的韁繩綁在火熱的鐵爐子上,鮮血直流到他的鞋子裡去。當時這孩子只有五歲,他躲在一個壁櫥裡,斜睨著眼從壁櫥門和側柱間的縫隙偷偷向外窺視,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長高過一英寸。現在,他眉毛下面的眼皮鬆鬆垮垮地掛下來,就好像有個蝙蝠停在他的鼻樑上一般。每次有新的白人到病房來的時候,他便將灰色皮革似的眼皮抬起來一點點,從眼皮下面往外偷看,上下打量新來的人,略微點一點頭,哦,好像他只是要肯定一下他已經很確定的某個東西似的。剛來工作的時候,他想隨身帶一隻襪子,襪子裡裝滿射鳥用的小號鉛彈,以便整頓病人們。但是大護士告訴他,他們不再那麼做了,讓他把武器留在家裡,她把自己的技藝教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