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搗鬼當然是沒口子的應承,說道:“不過,那李瓶兒住在城外遠處,如今天晚了,抄查起來,有些麻煩!”
一聽“天晚”二字,蔡氏頓時起了多層次全方面的聯想,心上正如被馬蜂螫了一針,直恨不能跳入九霄雲外。
這回,蔡氏是從鼻子眼兒裡往外蹦字了:“梁中書,你梁家那點兒榮華富貴到明天中午時就要全輸了!李瓶兒,你個狐媚子!敢跟老孃搶男人!今晚我就要你不得好死!來人吶!準備車馬,點兵出征!”
當rì梁山泊邊兒上,西門慶一出《下河東》,唱得呼延軍束手歸心。藝術是無國界的,如今這出戏文已經不脛而走,被山寨到遼國西夏去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更是有村社處皆歌。
大名府位於梁山北面不遠,山寨得最快,蔡氏這幾天既生份了梁中書,又尋不來燕青,正是百無聊賴的時候,於是就迷上了看戲,一出新編的《下河東》看得她顛三倒四,亂七八糟,已經是走火入魔了。
幾十號大腳婆娘一集齊完畢,蔡氏怒不可遏之下,張嘴就做效顰之東施:“旌旗飄號角鳴山搖地動”
眾大腳婆娘齊齊鬼哭狼嚎地應和一聲,將手中的馱水棍、撥火棒、頂門閂、搗衣杵高高地舉了起來這就是蔡氏血魂堂近身赤衣衛縱橫大名府的四大神器。
蔡氏得了捧,已經入了戲,聲情並茂地唱道:“蔡家兵,軍士們含悲恨,義憤充滿胸,如花兒怒目瞪,鳳姐女咬牙根,實可嘆,今天有人要苦苦命歸yīn,此一去,jiān賊不除誓不收兵!”
趙搗鬼在一旁聽得頭皮發麻,蔡氏這荒腔走板的聲音直剜人的耳朵,他已經出現將要嘔血三升的前兆了。
幸好,眾大腳婆娘們在如花鳳姐的帶領下,轟雷般地喝彩,這才遏制了蔡氏的表演**。如花獻媚道:“夫人這金嗓子若到梁山邊兒上一亮,那些原唱就得歇菜了!”
鳳姐也不甘落後:“梁山再山寨,比起咱們來,還是夫人更山寨一些!”
蔡氏被捧得jīngshén抖擻,意氣風發,娥眉倒豎,好似穆桂之英,杏眼圓睜,宛如花木之蘭,一聲斷喝:“兵貴神速,眾將士隨我徵進!”
眾將士齊應一聲,梁府中門大開,四五十口子人亂紛紛坐了車轎,趙搗鬼前頭騎馬帶路,一行人轟轟烈烈往南城門來。
因要防範梁山好漢來襲,雖然還不到時候,大名府已經要閉城霄禁了。蔡氏一到,豎眉厲喝教開城,哪個敢不開?城門官本來還擔心天黑有匪,準備派兵保護,於是湊上來想請問蔡氏興兵要向何處去,蔡氏能告訴他這是要鐵流千里捉老公嗎?當下冷哼一聲,如花一個耳光就摑了上去,打得城門官頭盔都飛了。
這一下威震全場,城門守軍就此瘟了頭腦,再無一人敢湊上來自討沒趣兒。
城門官吃了這一番羞辱,雖然氣恨,但夫人昏夜出城,事體太大,不得不趕緊派人去報梁中書。但梁中書早已微服出城私會李瓶兒去了,尋不著人,最後只好稟到了總轄大名府兵馬的聞達李成那裡。
聞達李成一聽是蔡氏惹出了妖蛾子,兩個人的頭頓時就大了三圈兒。他們心裡qīngchu,雖然自己兩個得梁中書的器重,是大名府威風凜凜的兵馬都監,但在蔡氏眼裡,比之府裡的家丁頭兒也高不到哪裡去。如今這位跋扈夫人起興夜遊,誰敢追上去阻攔,純粹自取其辱。
於是聞達道:“夫人此舉,必有深意!”
李成應和道:“你我肉眼凡胎,看不破此中奧妙,若貿然上去驚擾,只怕好心辦了壞事!”
二人異口同聲地得出了結論:“既如此,咱們還是靜觀其變為上!”
於是吩咐下去,大名府各城門,都要仔細,因為天知道什麼時候,這位夫人才會倦了夜遊之興,那時她有可能跑到任何一座城門下叫城,若城頭上奉承了稍慢一些兒,又將起一場老大風波。
輪值的官兵們怨聲載道。託蔡氏的福,今天晚上鐵定是不能喝酒博戲了。抱怨之下,便有人咒道:“只盼某些人迎頭撞上了梁山好漢,也替咱們這些苦哈哈的弟兄們出一口腌臢惡氣!”眾人聽了,齊聲喝彩。
萬幸這話沒落在蔡氏耳朵裡,否則,她能把大名府的城門給拆了。此時的蔡氏,只恨車轎走得慢,不住地派如花鳳姐去催前頭領路的趙搗鬼:“怎麼還不到?!”
趙搗鬼只是誠惶誠恐地道:“快了!快了!”
十五里路程,蔡氏倒催了一二十遭兒。終於,在四面秋蛩聲中,總算看到了李瓶兒宅院裡的幾星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