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沖了不禁欣慰;轉頭向西門慶笑道:“四泉賢弟;這些傢伙跟著你走了一趟江州;倒也有些長進!”
西門慶這個講武堂的山長面上有光;便笑道:“若不是林沖哥哥教練得好;江州之行;也不會這般容易!”說著;在心底暗暗地嘆了口氣。
江州之行固然不容易;但他西門慶昨天晚上的回家之行;更加不容易。
昨晚聚義廳上筵席散了時;那玳安小廝早奉了月娘的命令;早在聚義廳前後踅摸了一十八趟。見到西門慶出來;玳安宛如皂雕攫紫燕;猛虎啖羔羊一般;撲上來擒了西門慶就走;唯恐又生出甚麼事情來;自家公子又要學大禹過家門而不入;那還了得?西門慶本來還計劃要去探視黃文炳;這一下全給泡湯了。
一路上玳安絮絮叨叨;說不盡月娘對西門慶的相思之深苦。這些話本是聽小玉轉述而來;此時再經了玳安小廝的一張巧嘴;免不得足尺加三;將西門慶的一片溫柔心腸鞭笞得體無全膚。
西門慶回頭自思;也覺得自己對不住家裡的妻女。自己東京城跑了一趟;回了梁山後足不旋踵;又旋到了江州去;雖然在義氣上面掙了滿分;在家中的親情上頭;卻板上釘釘是得了負數。想到月娘一個人在家中孤苦伶仃;西門慶心頭憐惜之情大起。
玳安帶著西門慶剛到家中大門口;正要排闥而入時;斜刺裡黑影一閃;早殺出一員女將——只見她蛾眉倒豎;好似穆桂之英;杏眼圓睜;宛如花木之蘭。此將非別;正是潘金之蓮到了。
自從西門慶、武大郎、武松、焦挺結義;潘金蓮和吳月娘就通家交往起來;而兩家共上梁山之後;姐妹兩個走動得更是稠密;這兩個月來;月娘的一腔相思血誠;潘金蓮絲絲毫毫都在了眼裡;惱在了心上。她替好姐妹打抱不平之心久矣;今rì既然堵住了西門慶;豈有將他輕輕放過之理?
當下潘金蓮左手叉腰;右手一指頭戳出;幾乎把西門慶的鼻子捅了個對穿。西門慶丟盔棄甲;連連後退;再想找手邊的玳安當柺棍時;卻見那小猴兒早見機跑出八丈開外了。
西門慶正暗暗叫苦時;潘金蓮早已經破口大罵:“我把你個狼心狗肺、拋妻棄女的lang蕩行子!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旁人一恭維你義薄雲天;你就找不著北了!一去東京一個月;回來也不說跟家裡打個招呼;便又跑到了江州去撞屍!天下人餵了多少貓;見過個野腿的;也沒見過你這麼個野腿的!你把我月娘妹妹拋閃在家中;置於何地?”
這一通大罵;只罵得西門慶頭昏眼花;摸門不著;眼四下鄰里聞風而動;都圍裹了上來;象秦明、花榮娘子這類稟xìng賢淑的不出聲地影在一旁;倒也罷了;象阮氏三雄的渾家這樣的村婦;卻是嘻嘻哈哈;指著西門慶笑個不住。西門慶面紅耳赤;只好向潘金蓮打了個只有雜技演員才能完成的大躬;低聲央告道:“好嫂子;你可憐兄弟;當著恁多人;就容讓我些個吧!”
潘金蓮“呸”的一聲——還好她這一口唾沫沒唾到西門慶臉上來——更罵道:“好啊!現在當著恁多人;你就想到要我容讓你了!你把我月娘妹妹一扔三個多月;你怎的不知道容讓她?你這廝!當年包爺爺的虎頭鍘下;怎的沒把你這沒良心的和陳世美一起鍘了去?!”
這時武大郎也已經聞訊趕來;本來懾於潘金蓮雌威;還猶豫著不敢上前;但到西門慶在潘金蓮的唇槍舌劍之下;不敢有還手之力;更缺乏招架之功;整個人狼狽不堪;是個束手待斃、聽天由命的架式;不由得動了義氣心腸;心道:“我這三弟威鎮山東;恁大一條好漢;無論如何;也不能受婦道人家這般羞辱啊!”
當下便上前;輕輕一拉潘金蓮的袖子;那力道比沒拉還輕;軟聲道:“大嫂;四泉兄弟如今是一山之望;他低頭受你的教;兄弟對嫂子的情份上;也盡到了十二萬分!人敬咱一尺;咱敬人一丈;你不可再說得那麼難聽!”
“我說的難聽?”潘金蓮火冒三丈;向武大郎吼道;“他西門四泉所做所為;就不怕難了?!”
武大郎不露痕跡地向後移形換位了三尺;囁嚅著道:“那也不能當著恁多人;就這麼一指頭戳到鼻子尖兒上去呀……”
潘金蓮雙峨眉一豎;狠道:“我是他長嫂;自古有言長嫂比母;他敢辜負我月娘妹妹;我就要排喧他!”
自從上了梁山;潘金蓮以自家潑辣的作風、無敵的美貌、jīng妙的裁剪、靈動的心機;早已拿下了娘子軍頭把金交椅的寶座;此時見她大雌威;收拾得清河縣兩個星主貼然無辭;娘子軍裡的好事之輩無不叫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