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宋江和吳用也上前去看,卻見紙上寫道:“梁山眾兄弟親啟:愚兄前日命宋三郎執掌梁山,昧昧我思之,深為不妥。三郎雖有其德,殊乏智勇,當不得官軍鋒銳,若有疏虞,是無樑山矣!今改命西門四泉為梁山泊之主,必能戮力同心,共創大業,勉之勉之!貧僧慚筆。”
在這封簡訊的背面,還附詩偈一首,二十八字寫道:“日月慈燈障路長,雷音法鼓振空桑。今日脫得樊籠去,方知故鄉是他鄉。”
鐵面孔目裴宣行事素來不偏不倚,他雖然並不看好宋江而傾向於西門慶這一邊,但那只是為了梁山的興盛。信件在手,還需分辨真偽,於是他將這封書信遞給了聖手書生蕭讓,問道:“蕭兄弟,你看這封書信中,可有不妥之處?”——如果是假信,裴宣是絕對不會放過造假者的!
吳用在旁邊聽著,差點兒吐出一口老血。蕭讓是誰?他是賽仁貴郭盛的大舅子!郭盛又是西門慶的好兄弟!這封所謂的晁天王親筆書信如果不是這個聖手書生寫的,我智多星把腦袋割下來送給他!
蕭讓接過來,仔細鑑定了半天,其表情之嚴肅,神色之莊嚴,實為天朝官員之楷模。終於,在眾目睽睽之下蕭讓結束了他的專業認證,以斬釘截鐵地語氣道:“此信真乃天王哥哥親筆!”
吳用要瘋了——西門慶這夥人,太無恥了!
事實證明,人不逼不行!就在這山窮水盡的關鍵時刻,吳用腦袋裡某根弦突然“嘣”的一聲響,智多星又開一竅,於是吳用一躍而起,指著信中一處大叫道:“這封信是假的!”
眾人皆是一驚,宋江戴宗卻是一喜,黃文炳已經問道:“說是假信,何以見得?”
吳用不答,卻只是冷笑著問道:“裴孔目,若有山寨嘍羅,假傳令諭,其罪如何?”
裴宣凜然道:“其罪當斬!”
吳用咄咄逼人地繼續問道:“若是那假傳令諭之人是山寨頭領呢?”
裴宣看了一眼西門慶,又看了一眼宋江,暗歎一聲,但還是凜然道:“法刀之下,只有罪行輕重,遑論身份高低!”
吳用大叫一聲:“好!”
宋江和戴宗對望一眼,都是喜動顏色。
西門慶等人不免心下忐忑。這封假信是黃文炳寫的,蕭讓又加以潤色,西門慶技癢,題了詩偈一首,來彰顯晁大師看破紅塵的身份——三人反覆檢查,其中並無絲毫漏洞,卻不知這吳用從哪裡覷出了破綻?
當是時,西門慶、黃文炳倒也罷了,兩個人都是膽大包天之輩,刀尖子頂在哽嗓咽喉上不眨眼的,聖手書生蕭讓卻是生來席豐履厚,沒經歷過這種過於刺激的運動,一時間禁不住心臟狂跳起來,臉色也不由得變了。
吳用把眾人面色都看在眼裡,冷笑著點了點頭,又轉臉向時遷道:“兄弟,裴鐵面之言,你也聽清楚了。須知紙裡包不住火,兄弟你若迷途知返,從實招來,事定之後有功無罪!”
時遷積年做賊,哪裡會讓吳用三言兩語就嚇住?聞言大笑道:“吳軍師,你敢質疑天王哥哥親筆,所欲何為?若不說個明白,眾兄弟必不與你干休!”
吳用眉鋒一立,厲喝道:“好!我便把其中詭詐說出,教爾等死而無怨!”這正是:
方以偏鋒狙邪膽,又被詭道動驚魂。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十七章 昧昧我思之,哥哥你錯矣
() 吳用摞出狠話後,指著信中某處大聲道:“眾兄弟都是有眼睛的,天王哥哥雖然頗識得些字,但這句‘昧昧我思之’,卻語出《尚書·秦誓》,昧昧本是暗暗的意思,昧昧而思,就是深潛而靜思,整句就是我心裡暗暗地想,這樣雅馴的文字,豈是天王哥哥能寫得出來的,若說其中無弊,誰能信得。”
西門慶聽了,鬆了一口大氣,當下大聲反駁道:“假亮先生此言差矣,當年三國呂蒙有勇無謀,魯肅勸其讀書,呂蒙遂勤學不輟,終得‘士別三rì,當刮目相看’之美譽,,如今的天王哥哥一心向學,手不釋卷,信中引用一句四書,又何足道哉,假亮先生如何還以平rì老眼光看人。”
吳用仰天冷笑:“西門慶,你這番話只好哄別人,如何瞞得過我,天王哥哥所讀,都是佛書,他又不考狀元,讀四書何為,若引用佛家經典,倒也罷了,引用《尚書·秦誓》,其中必有情弊。”
話音未落,猛聽有人仰天長笑,笑聲中都是歡暢,吳用一驚回頭,原來大笑之人正是聖手書生蕭讓。
蕭讓只當吳用發現了假信中甚麼巨大的破綻,所以才這般囂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