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領了公文,抱著案卷,押了武松,上路望東平府來,武大郎自然跟著照應,西門慶早上東平府開路去了。
等押解著武松進了府城,早鬨動了一城人,摩肩接踵的都到府衙前來看。東平府知府陳文昭得報,隨即升廳,先把清河縣申文看了,又把各人供狀、招款看過,將人犯武松、親屬武大郎、並鮑應村鮑里正及應伯爵家眾鄰保等證人一一審錄一遍,又封了行兇尖刀,發與庫子收領上庫,然後將武松一面囚枷釘了,押進牢裡。
接著喚過清河縣吏,領了迴文,吩咐道:“這鮑應村的一干人等,且帶回縣去,寧家聽候;兇犯兄長武大郎,準討保回家。等朝廷明降,方始結案。”
一切發落完畢,陳知府進了後堂,忍不住氣滿胸脯。想到九條鮮血淋漓的人命,居然一紙公文間,就被抹得乾乾淨淨,犯人從此逍遙法外,嗤笑大宋律法如無物,卻怎能不讓陳知府心頭髮堵,一道忿氣直衝天外?
但轉念又想起自己的恩師蔡京一封書信中提到,口口聲聲讓他看覷打虎英雄,陳知府面上頓時生出了無數的無奈,暗歎道:“自古忠孝不兩全,傷心豈獨我一人?”
叱退下人,自己一人在堂前來回踱步,一時低頭盯著自己的靴尖,一時又抬頭仰望頭上的青天,心中好生委決不定。頭腦中紛亂到山窮水盡時,突然將衣袍一振,大叫道:“罷了!罷了!”大踏步直進到書房中去了。
第二rì,陳知府把清河縣呈上來的招稿卷宗一字不改,申去省院,詳審議罪,卻使個心腹人,齎了一封緊要密書,星夜投京師來替他辦事。
那刑部官有和陳文昭好的,把這件事直稟過了省院官,議下罪犯:“據應伯爵一干小人詬誶謠諑,唆使武松,yù行借刀殺人之yīn事。誰知報應臨頭,自相殘殺而亡,可知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信其然矣!陽穀縣都頭武松,於此案中表現猥瑣,無異庸人,若無重懲,何以惕厲?今擬脊杖四十,刺配兩千裡外。應伯爵等人,雖該重罪,已死勿論。其餘一干人證,釋放寧家。文書到rì,即便施行。”
陳知府得了回書,心中暗暗想道:“我本來yù將那兇手武松明正典刑,以彰國法,然恩師蔡京與我有知遇之恩,文昭怎能傷他老人家之金面?但若將那兇徒輕輕放過,天理人情,也說不過去!今rì且將他脊杖刺配,重加懲戒,只盼他從此洗心革面,做個本分人,rì後莫落在我陳文昭手中!”
當下行移,拘到一眾人犯,都來廳前聽斷。讀了朝廷明降後,將武松開了枷,脊杖四十,西門慶早已使了錢,上下公人都出工不出力,棍子只有三兩下沾肉。刑畢,再取一面七斤半鐵葉團頭護身枷釘了,臉上免不得刺了兩行金印,迭配孟州牢城。其餘一干眾人,省諭發落,各放寧家。
武松血淋淋一場官司,居然如此了結,抬頭望天,真似恍然一夢。這正是:
夢幻之間誰是我?泡影當中孰為真?卻不知這一去孟州城又要生出甚麼事來,且聽下卷分解。
第一章 公子義氣江湖行(一)
() 武松刺配孟州的宣判一出,清河縣自李知縣以下,皆是大失所望,無不暗中抱怨道:“我們的文案狀辭,都做得滴水不漏,武都頭按理本當無罪釋放才是,如今卻偏偏刺配兩千裡外孟州,這還有天理嗎?這還有王法嗎?”
一時間,東平知府陳文昭的名譽,在清河官場的小圈子裡頓時敗壞了許多。
武大郎倒是心滿意足。他雖然也和清河官吏結交,但學不來他們昧那良心。自家兄弟確實殺了人,背了債,能逃脫出xìng命來,已屬萬幸。反正自家現在已經有了錢,刺配二千里外,也吃不了大苦頭,只盼著兄弟在孟州好好贖罪,自己也天天在佛前道觀給他供功德炊餅,待碰上那皇恩浩蕩之rì,天下罪囚減等,兄弟也能從苦海里掙扎出來,重回清河,再做良民。
東平知府陳文昭發落已了,當廳押了文貼,著兩個防送公人領了,免不了是王五、趙六。解押武松去孟州交割。
王五、趙六押著武松出了府衙,早有武大郎在門前伸長著脖子等候,一見兩個公差,便上前施禮道:“二位端公大哥,旁邊酒樓,小人已經備下了水酒,還請二位端公大哥賞臉一行。”
原來宋時的公人,都稱呼做端公。那端公本來是唐朝御史的尊稱,以其在臺端也。到了宋朝竟以此稱呼普通差役,於前朝官員的卑視之意,也可見一斑了。
若是旁人,王五、趙六必然要拿拿身份,刁難刁難,便是多榨一串錢,也是好的。但武大郎是赫赫有名的地廚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