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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狗的主人——連她的寵物都如此可怕,照此推理,她本人豈不是更可怕嗎?

突然,厲書感到呼吸困難,用力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並沒有十字架墜子的蹤影——從小父母就逼迫他在胸口掛著十字架,直到他讀高中時偷偷扯下墜子,卻幾次被身為天主教徒的父親暴打一頓。算來已有十多年沒戴過了,但現在那感覺又壓在了胸口,冰涼的金屬幾乎要烙進面板,受難的耶穌在心頭呻吟,似乎流經他心臟的血液,是從耶穌手腳的傷口滲出的。

怎麼回事?這屋子越來越讓人窒息。想要開窗卻感覺像被焊死了一樣,怎樣也無法開啟窗框。他再也不顧童建國的警告,立刻開啟房門,在外面的走道上大口呼吸,這才像即將溺死的落水者,浮出水面撿回了一條性命。

當厲書終於喘過氣來時,才發覺樓道里還亮著一絲火星,他驚慌地轉身喝道:“誰?”

在樓道的另一頭,伊蓮娜緩緩地站起來,火星就在她的手裡,原來是一枝女士香菸。

她尷尬地按滅了菸頭,昏暗的樓道燈照亮了她蒼白的臉,灰色的眼珠閃爍著一點淚光。

“你怎麼出來了?”

厲書快步走到她跟前,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身體裡的戰慄。

“對不起,讓你看到我抽菸了,我平時很少抽菸的,真的。”

這美國女孩的聲音也越發顫抖,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姑娘,厲書苦笑了一下:“你睡不著嗎?”

“是——你呢?”

“不知道什麼原因,我的房間讓我透不過氣來。”

“那到我的房間裡坐一會兒吧。”

伊蓮娜說得很大方,把厲書讓進屋子。開啟一盞微弱的檯燈,她疲憊地坐在沙發上,整個身體幾乎陷進去了。厲書也不再客氣,閉上眼睛坐在她身邊,緊張的神經片刻間放鬆下來,彷彿剛從地獄裡逃脫。

“要是現在有一杯啤酒該多好啊!”

“冰箱裡有好幾瓶,可借都過了保質期。”

伊蓮娜的情緒也好了一些,手臂順勢搭在沙發靠背上。厲書的心亂跳了幾下,感到她的手幾乎掛到自己肩上了,他轉頭盯著她的眼睛說:“你知道嗎?你的眼珠和頭髮的顏色,還有你的臉型都很特別,不像我以前認識的很多美國人。”

“我生在馬薩諸塞州的一個小城,父親是俄羅斯裔移民,我母親是羅馬尼亞裔移民。”

“俄羅斯與羅馬尼亞?”厲書感到非常意外,再仔細看看她的臉型,倒真有東歐和巴爾幹的味道,“你是個特別組合的產物。”

她俏皮地苦笑一下:“其實,我祖父出生在上海!”

“上海?”

這個回答讓厲書更驚訝,伊蓮娜仰著頭平靜地說:“我的曾祖父是俄國貴族,據說是世襲了八代的伯爵。1917年俄國革命後,曾祖父全家流亡到中國,定居在上海的俄羅斯社群。”

“原來你是白俄人的後代,和中國的緣分還不淺啊。”

“我的祖父在上海出生並長大,直到二十多歲才移民去了美國。幾年前我第一次到上海,還專門去尋找過他的出生地,可惜那片老房子剛被拆掉。我的祖父從小就會說中文,中文和俄文一樣都是母語。在我小的時候,他常給我說上海的故事,甚至情不自禁地跳出幾句中國話。”

厲書已明白幾分了:“就因為這個原因,你才去學中文?”

“是的,在我七八歲的時候,祖父就開始教我說中國話了。那時候我很嚮往中國,夢想有一天能親眼去看看,祖父描述的那個遙遠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總之我喜歡中國的一切,甚至想象身體裡會有中國的血液。祖父去世後,我在高中課程裡選修了中文,讀大學後不久便來到了中國。”

“與你想象中的那個國家一樣嗎?”

“不!大不一樣了!”伊蓮娜笑著搖了搖頭,“我心裡所想象的中國,都來自祖父記憶裡的上海,與今天隔了有七十多年。到中國卻發現一切都改變了,無論是他記憶中最美麗或最醜陋的部分。”

說罷她轉頭看著厲書,兩人的眼睛越來越近,檯燈光線投射在她的睫毛上,陰影遮蓋不了閃爍的眼波,如午夜緩緩漲潮的海水,漸漸吞沒了對面男子的身體。

是的,厲書正被她的眼睛吞沒,溼漉漉的潮水貼滿全身,感覺那麼奇妙又近在眼前。從十幾天前在浦東機場,隨旅行團出發的那一刻起,伊蓮娜的眼睛就吸引著他,那不是美國式的眼神,而是俄羅斯與羅馬尼亞式的,屬於拜佔廷的東正教的,聖三位一體教堂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