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裡,梅皓明被輕易地架空了,卻絲毫也不知曉幕後真相。所有排在梅皓明身後的同僚,無不嘖嘖地慨嘆,轉身卻幸災樂禍。與梅皓明同在閒職上的一個老人,自述也有相似經歷。老人用同病相憐的語氣講出了一番道理:
“英雄往往只有兩個結局:一是遭遇扶植者的假賞識與真遺棄;二是遭遇普通人的假崇拜與真妒忌……中國的哲學不是英雄的哲學,卻是狗熊的哲學,就是絕不向前站……道教的信徒站後面,講究知止不敗,以退為進;儒家的信徒站中間,講究過猶不及,不溫不火;佛門的信徒站上面,講究四大皆空,放下屠刀……偏偏沒有誰敢站在前面,誰要是敢出頭站前面,誰就可能被人民的亂槍打死!”
聽完了老人所說的這一番道理,梅皓明三天沒有現身,只說休了三天病假。第四天,梅皓明的心情豁然開朗起來,毅然決定離開這個傾軋不休的國有集團。同一年,近千萬中國人主動或者被迫從國有機構裡出局。可是,梅皓明的心境顯然與他們不同——他成功地捲走了一筆不大不小的錢財。
可是,梅皓明多少也有一些遺憾。他小心謹慎地在鋼索上行走了數年,照樣沒有等到蠶食國有股權的機會。爭先恐後的投機家們,一頭扎進了國有集團股份制改革的空隙,把國有商業江山漸變成私有生意帝國。梅皓明卻再也沒有耐心繼續等待下去了,他必須承認:他還沒有徹底領悟大智若愚的力量,也沒有徹底練就有勇有謀的力道。
不管怎麼樣,新生活在耐心地恭候梅皓明瞭。
每一個商人都有軟肋,大商人有大軟肋,小商人有小軟肋。
甄仕的軟肋,偏偏就在一個“仕”字上。他所長期倚賴的後臺官僚,長期與他同呼吸,如今也要與他共命運。事發前幾天,官僚正興致昂然地考察沿海城市一個鉅商的新玩物,那是三架從美國購入的私人飛機:一架雷神男爵,一架雷神富豪,一架羅賓遜黑色直升飛機。
醋意熏熏地坐在富豪的直升飛機上,從空中俯瞰龐大的工業園,官僚不禁嘖嘖地稱讚。他羨慕東部沿海的商人,遠比內陸的商人出手闊綽。他不由地突發奇想,期盼早日從內陸調任沿海,那麼他也可以享受真正的上流生活了。官僚返回到私人官邸以後,就興沖沖地把甄仕邀到了會客室,劈頭蓋臉地抱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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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現(5)
“坐在上面,我很羞愧……我哪裡是真正的高官?你的勞斯萊斯能跑那麼高嗎?四千多米的高空……我們還是低了!我們還是低了!”
甄仕當場領悟了後臺官僚的心思,立即豪邁地表示:不出年底必定親赴美國,定製一架灣流公務機,還要將飛機命名為總統一號,並且確保飛行高度超越萬米高空。轉眼之間,糟糕的氣氛就煙消雲散了。兩個利益相關者親密無間地商榷了最新的生意計劃,後臺官僚承諾了甄仕,儘快替他審批新的汽車製造牌照。
會談以後第二天,甄仕無意中瀏覽了八卦報紙的小道訊息:沿海富豪的黑色直升飛機,不幸墜入了大海,並且導致兩人喪命。甄仕不禁打了一個冷戰,右眼急速地跳個不停,不祥的陰影籠罩在他心底。
也是巧合,甄仕預定了晚上飛往巴西的機票。他下意識地決定提前趕往機場,雖然知道這是一種神經質的幻覺。自從成為佛教信徒以後,甄仕習慣性地保持了敏感的幻覺。別的冒失鬼墜入了大海,關他什麼事呢?如果非要扯上關係,不過是他的後臺人物湊巧坐過那一架直升飛機,這也只是遇到了喪氣的倒黴官僚罷了。
飛速抵達機場以後,甄仕仍然在考慮是否給後臺官僚通一個電話。在安靜的貴賓候機室裡,甄仕仍然對不詳的預感猶豫不決。四個衣著樸素卻目光有神的人物,忽然溜進了貴賓候機室,衝上來將他團團圍住。他們態度生硬地擒住了甄仕,將他拖入一輛黑色防彈轎車。黑色轎車獨闢蹊徑,急速地向城內的神秘之處疾馳而去。
果然,佛祖有眼。
勢力頑固的後臺官僚,突然在政治博弈中被掀翻下馬。一損俱損,甄仕當然躲不過常理。曾經對他們歌功頌德的大小媒體,大張旗鼓地給他們扣上異彩紛呈的輿論帽子,連正統媒體也大肆羞辱說:後臺官僚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政治流氓,是黑心富豪的走卒和馬仔,是脫離了組織的人民公敵。
氣氛喜氣洋洋,儼然是大快人心事。
吳有富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一枚邊緣棋子,卻仍然感覺心神不寧。他連日求神拜佛,保佑免受株連。吳有富倒不用擔心甄仕,畢竟他們之間僅有小小几筆交易。而且,那一筆野心勃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