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風潮,他們都得耐著性子慢慢地適應。
鍾尚先以飽滿的自信暢談了生意的成果,然後半真半假地替梅皓明惋惜。面子上,鍾尚惋惜老朋友沒有共同開拓這門異想天開的生意,私下裡卻不由自主地慶幸沒有別人瓜分果實。藍晴卻話語不多,悶悶地喝一些胡亂調製的酒。她的臉上泛起了挑逗的紅暈,不時地偷窺梅皓明幾眼。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將話題引到了梅皓明身上。
梅皓明有什麼可談的呢?
他還在辛苦地追討一大筆債務,自從在國有集團被委以重任以後,他一直都是成就平庸。不過,梅皓明卻認為自己仍然在努力地向上爬。他經常爬到上萬米的高空,坐在六十多米長的波音777新款客機上,儘量用優雅的姿勢品嚐中國標準的速溶咖啡,琢磨如何跟一個頑固的富豪討要債務。
真是不幸!他的目光經常從報紙轉移到年輕空姐身上,胡思亂想地掠過她們身體的所有細微之處,以及她們幫小朋友擦拭嘴角時翹起的臀部。自從踏上了飛行討債的漫漫征程,梅皓明簡直患上了目光遊移症,像坐在飛機上的多數男人那樣,難以遏止地偷偷欣賞每一個空姐:年輕的、性感的、憔悴的、濃妝的、勢利的、風情的、呆板的……
當然,貪婪的偷窺只是在旅程中愉悅了腎臟和眼球,一旦走下飛機他便下意識地自卑起來,然後極端地埋怨自己——真是一個沒用的男人!真是一個貧窮的男人……
那天晚上,梅皓明故作瀟灑地蜷縮在了後座臨窗的位子上,眼睛死死地瞄住左前方穿暗紅色短裙的甜美空姐,心底不停地犯著嘀咕:真是一個貧窮的男人……如果梅皓明是一個富豪,情況又如何呢?他可以大大咧咧地、或者紳士風度地、或者豪邁灑脫地表達對她的好感、欣賞、憐惜以及所有情愫。他甚至可以晃悠到後艙裡,深沉地站在遮光簾下,半靠著盥洗室的門,自信滿滿地跟她搭訕。他還可以開一個西式玩笑,發出性感的邀約,或者乾脆直白地說——不錯,我迷戀你!你讓我如此陶醉,我要請你喝上一杯!我等你……有什麼不可以呢?他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富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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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合(2)
梅皓明就這樣愉快地遐想著,埋怨著,嘀咕著,眼睛絲毫也沒有離開暗紅色短裙。突然,那暗紅色短裙向他翩翩而來,在他面前優雅地停下,遞給他一張味道刺鼻的劣質溼紙巾。
梅皓明還沉迷於幻覺之中,一時失口冒失了一句:你真漂亮!那空姐就愣住了,不由地冷笑一聲,笑中卻藏著鄙夷和不屑,然後優雅地轉身離開。走到盥洗室門口,那空姐就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真有病!
有病——這個典型的北城方言詞彙,深深地刺痛了梅皓明。他若當真是一個富豪呢?這個自以為是的黃毛丫頭,還敢說他有病嗎?那個時候,誰又敢說他有病呢?
現實卻迎頭一棒:梅皓明只是一個四處奔波、討要債務的小角色而已,這種活生生的現實的確讓人沮喪不堪。後來,梅皓明和鍾尚小聚的時候,看到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寫真照片。那個罵他“有病”的空姐,在照片上搔首弄姿。鍾尚說她是一個三流導演的小情婦,每日想著星光燦爛,還花了小錢又使了關係,只想在雜誌上做一些推廣。梅皓明更加沮喪,莫名其妙地怒火中燒。也許是醋意大發,他命令鍾尚封殺那個自以為是的自戀狂。
這種荒誕不經的狂想曲,如何拿到檯面上講呢?然而,這卻是討債分子的真實境遇。如今,既然藍晴關切地詢問了他的狀況,梅皓明也不必刻意迴避閃躲。剛剛喝下的幾小杯烈酒,促使他想要吐吐苦水。於是,他索性把討債的艱難波折傾訴了一番,還刻意提到了已經讓他絕望透頂的強勢無賴。
這個後臺強硬的大商人姓甄名仕,據說也是五十元僱請的鄉野卦師特意測算得來。圍在他身邊死心踏地的啃食者,往往尊敬地稱呼他為甄三爺。
甄仕的生意並不複雜,無非是在破舊的工廠裡,生產那些笨重粗陋的低檔農用車。依託後臺關係的政令扶持,他將低檔農用車大量地傾銷到地方縣鄉村鎮。發跡暴富以前,他只是邊遠鄉村裡的懵懂鄉民。甄仕雖然只讀了八年書,卻牢牢記住了一句生僻的古語——游魚貪食,釣者誘之;人則皆魚,我則釣之。
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地方糧食官員宴請新任的巡使官員。一向海量的陪酒鬼不巧臥病在家,鮮有往來的遠房親戚突發神經地想起了甄仕,就破天荒地舉薦甄仕前往陪酒。不料這甄仕不負重望,竟然在酒桌上毫無拘束,而且量高膽大。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胡吹猛侃,生生地啟用了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