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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母親。

洛表鎮的富庶和古典意趣使我感到愉悅。我看到木板門裡伸出的一個老年人的包著白帕的古典的頭,慢慢地從一個意象變成了形象。在長長的石板路上走過的青衣黑褲的居民與鎮外的鄉民,分明就是古前先人的靈魂在物質時代裡的復活,並且和我,和更多的外來者在當代世界的腹心地帶淡然過往。

一番古色古香的人事和包含他們的建築,金錢背後的遺風,都會使人寧靜,多情。

但我此行的目的地在麻塘壩,僰人的懸棺就停放在那裡的峭壁上。

之前,我已在兩家刊物上發表了關於僰人懸棺的散文詩。我意念中的懸棺應該是在無人插足,山下雲霧繚繞,恍若仙家親蒞的茫茫群山之中,它們具備了供後人仰視和唏噓的詩一般的氛圍,迷宮一樣的層次,生命和死亡攜手飛翔于山崖、時空之間的無窮感懷。

路上,綿綿陰雨飄著,正適合一番弔古探野的心態。我的想象簡直可以脫離文字和基本的環境了,啊,天上的人!

刀耕火種。

麻衫葛衣。

刀光劍影。

野酒荒宅。

銅鼓金角。

啊,還有那望不斷的莽蒼喀斯特地貌,想不完的逝去人事,趕不上的陽剛之魂……

但我失望了。稻田,玉米地,在機耕道上啵啵啵地顛簸著的手扶拖拉機,令人生厭的土路,導遊者毫無表現力、背誦課本一樣的講解,幾個小賣部那痘子似的糖果……怎能是半神半仙的僰人所棲息的地方?當年的旌旗、血腥、屠刀、點將臺怎麼能容忍如此平庸的地貌?日月在上,山河居下的中間懸著的對生命無以盡興、而渴求靈魂永離罪惡的大地的亡者,他們至今仍在忍受塵世的喧囂。

敬畏死者,是因為我們內心有一個鬼使我們沒有面對死亡的勇氣;哀憫死者,是因為我們內心的不潔所產生的內疚;而將死者和他們的棺槨當作旅遊文化的“搖錢樹”,就是後人的忤逆不孝了。

啊,寧靜!寧靜又在哪兒?

迂腐者絞盡腦汁想找到那些棺材是如何安放在山崖上的答案,我想他們是失敗了的。誰能丈量靈魂的高度,以此來測算曆史的沉淪、變異、深度和被後人根據自己的胃口烹調過的色香味?誰能找到靈魂升入太空的路徑,從而滿不在乎地以物質的形式詮釋它們?

很快地,我離開了此地。

太陽出來了,它是不是僰人祖先們遺失在靈魂之側的一面鏡子?

擱下筆,才想起衝好的一杯咖啡,它已經涼了,像一個已經僵硬下去的友情或愛人。原來是指望咖啡來提神,能順順當當地寫完這一章節,但神志在進入昂揚之後,竟什麼也記不得了。

喝下咖啡,心也涼了下來。

窗外的夜色鬆散散的,隱隱能看到泛白的江水和兩岸,對面的大山映在天幕上的影子;來自農舍穿透了江面霧氣的燈火,恍惚一個囚了整整一生的夢。

仍然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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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我才覺得指望沒了,空空的居室裡,所有物品就是寂寞本身,我望著它們,它們也回望著我,這瞬間,淚水湧出了眼眶……

第十一卷 第一章

機會用盡了。新的時機什麼時候到來?阿魯耶達,我又回到金沙江邊的這所普通得如同它本身的氣色一樣的大學校園裡,工作,工作,然後是我的創作我的球隊和我的孤獨。大凡同所有建築在大江之濱的城市具有的向時空擴張地勢的可能一樣,我以為只有在水邊出現的校園才必有一股靈氣,不管這靈性來自於實物實體本身,還是自己的獨特悟性,在水邊,就是福祉。

你在哪裡?你是否一如既往地想起一些日子,它們被你擋在地獄門口,要在那兒等待我的降臨?

樓房將夜晚披在身上的時候,我們是黑暗的殉葬者。

時間,它本身就是埋葬。

我們的機會在哪裡出現?

阿魯耶達,愛情本身的危機使我們心醉神迷,忘乎所以地追逐、痛哭、嘆息、失望,甚而至於看破了紅塵,可我們什麼時候明白了愛一個人本身就是危機呢?

或許一切都可以重來。我一遍又一遍地聆聽卡本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昨日重來》),感受著卡本特青銅般的音質所浸透出的渾然的憂傷,然後我忘情地吟唱,一唱就是淚流滿面。當我從一本書上得知這個音樂組合中的妹妹死於因心機梗塞造成的厭食症時,我望著茫茫的金沙江,久久沉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