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鐵夫就說,你要上課,又要帶孩子,家裡還弄得這麼整潔,真不容易。左舒青說,也沒什麼,習慣了。何鐵夫說,孩子呢?左舒青說,在裡面睡了。何鐵夫又問,孩子的父親不在家裡?左舒青說,我們早分手了。
何鐵夫有些吃驚,說,怎麼從沒聽你說過呢?左舒青笑笑說,我跟你又沒見過幾次面,哪有機會向你彙報?何鐵夫說,是呀,如今我忙你忙大家忙,卻不知到底在忙些什麼,連許多必要的交往都顧不上了。左舒青說,你忙是忙仕途,做了縣長做市長,前程遠大,我們這些窮教書的,再忙也忙不出個出息來。何鐵夫說,你別挖苦我了,還什麼市長,這麼個小小的副縣長就夠我受的了,真是誤入歧途啊。
誤入歧途還不至於吧?左舒青說,不過如今企業倒閉,工人下崗,稅收徵不上,吃皇糧的人則越來越多,你這父母官也不是那麼好做的,條條蛇咬人哪。
左舒青這兩句話本來也平常,可何鐵夫聽來卻入耳得很,心想,這舒青還像當年那樣理解人,不免對她心存感激。又聊了些別的,何鐵夫問左舒青,那個時候你的詩寫得多漂亮,現在還寫嗎?問過,自覺問得滑稽,如今什麼年代了,還有人寫詩?便自哂了。
左舒青也笑了,說,你還記得那個年代,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說完,臉上竟有些愀然。
何鐵夫看看手機上的時間,覺得不早了,就說,只顧跟你閒聊,都忘了問你什麼事。左舒青說,也沒什麼,主要是想跟你見見面。一邊開啟抽屜,從裡面掏出一個信封,遞給何鐵夫,說,這是校長放我這裡的。不知他從哪裡知道我是你的同學,硬要我遞這個報告。放我這裡兩個月了,校長追問了幾次。我總猶豫著,不知要不要找你,直到今天晚上才終於鼓足勇氣,給你打了個電話。
何鐵夫開啟信封,裡面是一個要錢的報告。便說,如今財政連工資都難保證,給單位追加經費的可能性不是太大。左舒青趕忙說,我也知道財政確實困難,解決不了也沒什麼,我事先就在校長面前說了的,只試一試,不一定就能解決問題。何鐵夫說,當然,有機會的時候,我會盡力而為的。
何鐵夫要走時,左舒青也關上房門,執意要送他一段。學子們已熄燈就寢,校園裡一片寧靜。時至暮秋,天上的月亮很明朗,很豪放,給樹蔭濃密的校園小路播下斑剝的光影。兩人忽然不吱聲了,陷入沉默。似已回到十多年前那所中學的校園,也是這樣的月夜,也是這樣的校園小路,何鐵夫和左舒青為討論他們新寫的詩,徘徊復徘徊,多麼投入,多麼痴情。
一股柔情在何鐵夫心頭升起,他偏了偏腦殼,望望左舒青,發現她也低著頭,似在想著什麼?想著什麼?何鐵夫不用問也知道。他真想伸出雙臂,將左舒青那有些單薄的肩膀輕輕攬過來,攬進懷抱。
這麼默默無語,來到校園門口的路燈下。何鐵夫站住了,說,你回去吧,外面的露水很重。一直低著頭的左舒青這時才抬起來,依然無語地望何鐵夫一眼。
何鐵夫就看見,左舒青的眼睛裡閃著淚光。
###工資(14)
六
這段時間,何鐵夫和龔衛民的工作重心,幾乎就是紫竹公園那個豪華套間的裝修了。隔不了三五天,兩人就要上公園去看一次進度,直到完全按他們事先佈置的規格裝修得差不多,才放下一顆心來。
同時一個星期要給財政廳童處長打兩個電話,生怕蔡廳長改變主意,不到通化縣來了。
10月底到了,童處長終於在電話裡告訴何鐵夫,蔡廳長下週星期一來通化。何鐵夫立即叫上龔衛民,去向羅書記和鍾副書記彙報。兩位都表示,一定要按最高規格接待蔡廳長。
得到兩位書記的話,何鐵夫心裡就有了譜。他說,縣裡的領導級別不夠,我看應該給市委市政府報告一聲,來個市領導陪一陪。兩位書記都覺得有道理,就由羅書記親自給市委胡書記打電話。
羅書記撥的是胡書記秘書的手機。胡書記秘書一聽是通化縣羅書記的電話,問候幾句,就讓胡書記接了電話。聽說財政廳蔡廳長要到通化縣來,胡書記自然高興,說,你們的工作做得好,做得好,是應該把蔡廳長請來視察視察。伍市長出國不在家,我就做主了,我和管財貿的常務副市長林志鵬同志一起出面接待蔡廳長。
胡書記是個細心人,還作具體佈置,星期一上午八點準時在市委門口集合,由他和林志鵬副市長帶隊,通化縣幾大家領導一起參加,叫上兩輛警車,趕到市北面的市界處,隆重迎接蔡廳長一行。
星期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