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忘了吧……”
如霜心中奇怪,俯下身去握住她的手:“晴妃姐姐?”
晴妃只是喘息:“我們姐妹一場……臨月……那日我說的話……你別往心裡去……”
如霜不知她所指何意,但輕聲安慰道:“你放心,我都明白。”晴妃像是舒了口氣,呢喃道:“那就……那就……好……”眼角已經滲出晶瑩的淚:“只是他自己也不曉得,原來並不是你……可是我真是羨慕……”如霜握著她的手,只覺得指尖冰涼,也不知是晴妃的手冷,還是自己的手發冷。晴妃卻是朦朧無意識的輾轉,話語模糊斷續。
御醫終於傳了來,請完脈後,如霜在偏殿召見,道:“前幾日精神都還好,突然怎麼就又病成這樣。”御醫道:“娘娘的病已經不是一日兩日,說句大不敬的話,就好比一塊木頭,中間早已經朽得空了,好在娘娘洪福過人,慢慢調養,總可以好起來。”如霜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事已至此,只是無可奈何,看著晴妃用了藥,沉沉睡去,方才回去。
夜已深了,宮中甬道為露水浸潤,在月色下似水銀鋪就一般。如霜心思重重,卻聽內官們的腳步聲驚起枝上的宿鳥,唧一聲飛往月影深處去了。不覺抬頭一望,只見宮牆深深,幾株梧桐樹高過牆頭,枝葉疏疏,映著一鉤秋月。這一帶宮室規制極是宏偉,月色下只見一重重金色的獸脊,冷冷映著月色,四下寂然無聲,連燈火都沒有一星半點,格外叫人覺得疏冷悽靜。如霜於是問:“這是什麼地方?”
扶輦的程遠吱吱唔唔,如霜知道宮中有許多犯忌諱的地方,但她的性子,素來執意,程遠只得答:“回稟娘娘,這裡是景秀宮。”
第十七章,芙蓉向臉兩邊開(4)
景秀宮?
心中像是被極細極薄的鋸片劃過,起先不覺得痛,然後猝不及明白過來,原來這裡就是景秀宮。
高高的宮牆下,疏桐月影,這裡竟然就是景秀宮。
她吩咐:“住輦。”
步輦徐徐自輦夫肩頭降下,程遠上來扶住她的手臂,苦愁眉臉:“娘娘,還是回去吧,更深露重,萬一受了涼寒,奴婢可就罪該萬死了。”
如霜冷冷道:“你再多說一句,本宮就立時成全你。”
程遠嚇得打了個哆嗦,如霜自顧自抬起頭來,凝睇月色中沉沉的宮殿。
循例歷代皇貴妃皆賜居清華殿,但臨月入宮之初便居住在景秀宮,後來雖冊為皇貴妃,但一直未曾搬離。自慕氏歿後,景秀宮再無人居住,皇帝亦下令不必灑掃,宮人更不會往此間隨意走動,於是形同荒棄。
如霜見垂華門上銅鎖已經生了青綠色的銅鏽,便道:“取鑰匙來。”
程遠直驚出了一身冷汗:“娘娘!”
如霜蹙起眉頭,程遠急道:“娘娘,此時夜已深了,此宮封閉已久,還是待明日令人灑掃乾淨,娘娘再移駕前來。”
如霜不語,程遠直挺挺的跪在那裡,道:“娘娘若是此刻要進去,奴婢也不敢攔阻,請娘娘三思。”
如霜面無表情,只是凝視著簷角那一鉤明月,月華清冷,照在森森排列的鴟吻之上,過得許久,方才從唇中吐出兩個字:“回去。”
程遠只覺如蒙大赦,忙侍候她上輦。夜中風冷,吹得那梧桐枝葉漱漱有聲,內官們手中的燈籠被風吹得忽明明暗,搖曳不明。如霜的衣袖亦被風吹得張揚而起,在夜色中如黑色的蝶,展開碩大華麗的雙翅。
她想起適才晴妃的囈語,那些模糊的,支離破碎的字句,拼湊出她心底最深處的那個秘密,那個她絕不能去想起的驚駭。
步輦行得極快,她回過頭去,景秀宮已經漸漸湮沒在濃重的夜色裡,月光朦朧,勾勒出連綿宮殿的輪廓,彷彿小山的影,一重重,疊疊幢幢在視線裡。
第十八章,誰念西風獨自涼(1)
敬親王已經微有酒意,他心下不悅,只是悶頭喝酒,只是宮中之酒酒勁綿長,不似塞外的燒刀子爽利辛辣。宴樂正是到了熱鬧極處,急鼓繁弦響在耳畔,只覺得繁擾不堪,他又喝了兩杯酒,覺得酒意突沉,於是起身去更衣。走至後殿,才覺得夜涼如水,寒氣浸衣,窗紗之外點點秋螢,彷彿微明的星子流過。
他一時被那秋蟲唧唧之聲所引,走下臺階去,唯見宮闕重重,靜夜如思。
“王爺。”
他回過頭去,只見一名內官,不過十餘歲年紀,笑嘻嘻的行禮:“奴婢見過十一爺。”不待他說什麼,便走近前來,敬親王向來不待見內臣,並不答理。那內官卻伸手扶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