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順著手腕緩緩淌落袖間。那感覺奇妙而新鮮,彷彿有什麼流動在心上。艇後的少女已經扳動船槳,小艇調過船頭,重新劃入荷葉深處。但見荷葉紛亂搖動,小艇漸去漸遠,遠遠卻望見那綠衫女子回過頭來,向著自己又是嫣然一笑。
“涉江玩秋水,愛此紅蕖鮮。攀荷弄其珠,盪漾不成圓。佳人彩雲裡,欲贈隔遠天。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真個是相思無因見,悵望涼風前。
他無限惆悵,只可恨皆是那執槳女子說話,而自己竟連綠衫女子的聲音都不曾聽到。若是能聽見她說一句半句話,那一種歡喜,該又當如何?他這樣暗自揣磨,畢竟是少年人心性,藏不住心事,待前呼後擁的御駕到時,跪拜行禮之時,猶有幾分心神不定。
皇帝素來不甚喜歡這位一母同胞的弟弟,因為兩人差了七歲年紀,所以自幼並不甚親密,年紀漸長,兩人的性子又差得十萬八千里。此時皇帝皺著眉頭,看敬親王行完見駕的大禮,淡淡的道:“免了吧。”
皇帝略問了問關外的情形,便說道:“朕命你去關外,是存了磨礪你的意思,盼你能改一改那性子,可是如今看來,真真毫無起色,瞧瞧你這樣子,倒是越發心浮氣躁,白白枉費朕的一番苦心。”
敬親王記著徐長治的囑咐,只是垂首聆訓,聽著皇帝的嚴飭,心裡卻在想,適才那兩個女子並不肯說是在哪一宮中當差,自己又不知曉她的名字,這宮中數萬宮女,茫茫人海,如何能有機緣再見。一想到此處,心中煩悶,不由長長嘆了口氣。皇帝聽他喟然長嘆,真如火上澆油一般,心下惱怒已極,口氣卻仍淡然:“關外你不必回去了——便再待二十年也沒用,依朕看,你還是留在京裡,跟著你七哥好生學個三五年,看能不能歷練出來。”
敬親王聽說不讓自己回軍中去,已經老大不痛快,他素來又與豫親王最為不睦,皇帝竟然要將自己交到“宿仇”手裡去,如何咽得下這口氣?立刻道:“還是請皇上放臣弟回關外去,臣弟愚鈍,天天在皇上面前,只怕白白惹皇上生氣,臣弟寧可離皇上遠遠的。”
第十六章,荷葉羅裙一色裁(4)
皇帝冷然道:“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也不怕孝怡皇太后地下有靈,知道了傷心。”
敬親王嚯然挺直了身子,眼中怒火難抑,大聲道:“別跟我提母后!你別在我面前提母后!”他憤怒之下,已經根本不顧忌君臣之分。皇帝反倒出奇的鎮定:“你看看你這樣子,還有沒有半分體統?不孝的人是你,朕從來沒有讓母后蒙羞。”敬親王傷心、憤怒、失望,交織成一片,只道:“母后縱然如何待你,她亦是母后,她生你養你,你卻私心裡記恨。若不是你……你……”他情緒激動,再也說不下去,上前一步,趙有智見勢不妙,急忙叫了聲:“王爺!”
敬親王想起昔年在慈懿殿病榻前的那場爭執,其實傷透了孝怡皇太后的心,他憶起母親病重,自己卻在她病榻之前大遭皇帝的斥責,令得母親重病之中亦傷心難過,不然病重的皇太后,亦不會那樣抱憾而崩,而自己竟然連母后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到。想到此處頓時心如刀割,緊緊攥著拳頭,狠狠瞪著皇帝,皇帝被他氣得狠了,反倒一時不能發作。敬親王終於垂下手去,往後退了一步:“臣弟告退。”
半分臣子應有的謙恭亦沒有,皇帝氣得極了,一時倒說不出話來,趙有智趕緊道:“萬歲爺,王爺一路辛苦,有話明日再傳王爺來問吧。”
皇帝亦知道盛怒之下,如若處置敬親王,必會大失常態,所以揮了揮手。趙有智連忙向敬親王遞眼色,敬親王卻不領情,瞪了趙有智一眼,亦不向皇帝行禮,拂袖昂然而去。皇帝見他如此,氣得半晌說不出話來。殿中靜悄悄的,涼風吹起殿中竹簾,隱約傳來一陣荷香。遠處數聲蟬音,稍噪復靜。過不一會兒,卻聽到殿後湖上傳來女子隱約柔婉的歌聲。
皇帝正在氣頭上,“啪”一掌擊在案上,道:“出去看,是誰在吵鬧,將這等無禮犯駕的奴婢關起來,先杖二十。”
趙有智忙親自去了,過不一會兒,卻聽那歌聲越來越近,那聲音柔和婉轉,極為旖旎動人,所唱的曲子亦入耳分明:“……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冷月如霜第五部分
第十七章,芙蓉向臉兩邊開(1)
歌聲清涼如風,傳入耳中,令人心神俱爽,皇帝心口堵著的一氣漸漸平了,趙有智進來,見他臉色稍緩,笑嘻嘻的請了個安:“萬歲爺,是名應選的秀女,方入了宮,還不懂規矩,並不知御駕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