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總歸是好的。欺騙向來不是一件值得提倡的事,尤其對這些思想單純的年輕人而言。
於是他又回到出發點。靜靜望著那些記者。
人們疑惑,疑惑他為什麼去而復返。
記者們需要答案,組成人牆的那些年輕人也需要答案,因為大家在他身上傾注了自身感情,所以他需要一個目的,一個足以說服眾人,又與他此時名望相匹配的目的。
那不能是一句任性的“我喜歡”,也不能是無足輕重的一件小事,比如“我尿急”,更不能向政府方面妥協,接受醫療隊的救治。
“到底找個什麼高大上的藉口才好……”
唐方環顧四周,眼睛驟然一亮,衝記者們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挪動腳步,走向那名高舉抗議牌,樣貌潦倒的絡腮鬍男子。
那人穿著一件髒兮兮的棕灰色短袖衫,下面是一條直筒牛仔褲,皺巴巴的,就像他憔悴的臉。
他很奇怪唐方為什麼會走過來,因為流浪漢與億萬富豪之間的關係就好像天上的星辰與垃圾填埋場破落的瓷瓦片,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埋在腐臭的垃圾堆裡。
當然,流浪漢並不一定就是傻瓜,他們的存在多數情況下應該歸結於社會問題。
就像他……加登?霍爾,就比尋常的流浪漢要聰明許多,他知道自己的抗議在當下時局難以引起星盟政府及各大媒體的注意,於是便想利用唐艦長歸來這件事做文章。
果然,事情跟他預想的一樣,唐方一上岸,星盟境內各大媒體的記者便像聞到花香的蜂群那樣圍上去,而他也舉著抗議牌撞入人堆,不惜跟唐艦長搶鏡。
加登的想法其實很簡單,讓更多人看到抗議牌上“拒絕歧視,還我工作”的字句,這樣做有可能換來一些人或組織的同情,從而對他伸出援助之手,如果能引起共和黨人的注意,逼迫現屆政府做出改變,那就更好了。
只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番作為沒把愛心人士引來,反而把那個攪得星盟政壇天翻地覆的大人物帶到面前。
他將頭頂塗著血紅大字的抗議牌放低一些,望著臉色比他還憔悴的唐方。表情有些茫然,還有些高興,因為那些原本連多看他一眼都不屑的記者們此時此刻正伸直脖子。爭著搶著將攝相機鏡頭對準他那張已經三日沒洗,塗滿油垢與汗漬的臉。
“你失業了?”
唐方掃過抗議牌上那幾個歪歪扭扭。像螞蟻爬一樣的英文字元說道:“我很奇怪,像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失業呢?”
加登望著他,還有後面那些攝像機鏡頭,趁吞口水的時間整理一下事先準備好的措辭,大聲說道:“我是一個蒙亞人,確切的說,我是一個偷渡到星盟的蒙亞人。”
加登停頓一下。確定唐方與那些記者在認真聽他講話,心下微安,繼續說道:“我向往星盟的生活,喜歡這裡的社會制度,我想成為一個有尊嚴的星盟人,而不是蒙亞帝國那些貴族圈養的牲畜,為了獲得那張海藍色的身份卡片,我努力工作,積極納稅,拼命學習。全力幫助政府部門做義工,一點一點積累信用度與貢獻值……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我比很多星盟人更愛這個國家。”
全場鴉雀無聲。唐方不說話,記者們自然也不說話,都知道這是他的真心話,因為這個窮困潦倒的人落淚了。
眼淚從他眼角滑落,在本就鋪滿汙濁的臉上蜿蜒而行,顯得有些渾濁。
渾濁的是眼淚,同樣也是他的情緒。
那裡面有辛酸,有痛苦,有委屈。有沮喪,有失望。很多很多情緒混雜在那張憔悴的臉上,叫人動容。更叫人沉默。
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這樣的場面,只是道聽途說,人們或許會斥責這樣一個叛國者,不愛自己的祖國,卻對一個社會形態完全不同的敵對國家懷有憧憬與希望,這真的很卑鄙,很無恥,很可憐。
但……在場的記者,還有那些年輕人們卻並未露出類似嘲諷、譏誚的表情,因為從他的眼神與話語中,彷彿可以感受到他在蒙亞遭遇的不公、屈辱、苦難,以及折磨。
人在地獄中才會仰望天堂……不是嗎?
儘管星盟不是天堂,總好過蒙亞……不是嗎?
去抗爭,對強權與壓迫說不,這是世界賦予所有生物的權力……不是嗎?
唐方變得有些沉默,望著他的目光中彷彿多了一些什麼,那是源自唐巖的情緒,悲哀、同情、唏噓……凡此種種,五味雜陳。
他就像無數蒙亞人的縮影,明明是貴族腳下汲汲營營的螻蟻,偏偏痴心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