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村裡人都說你跳河死了，可我卻不信，我的感覺告訴我你還活著。我沿著河岸向人打聽，逢人就問，可沒有人知道你的下落。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是我沒有遵守自己的諾言，可我也是沒有辦法。”郝書成的聲音有些哽咽。

“沒有辦法？你當初失約是因為沒有辦法？你知不知道，我是因為等你才，才……我怕你來了後找不到我，就在老棗樹下苦苦地等待。我知道鬼子要來了，可我捨不得走。大柳勸我走，村裡人招呼我走，跟我說鬼子要來了，讓我趕快跑，不要再等了，我沒有聽人們的話。結果我等來的不是你郝書成，而是鬼子兵，是惡魔，是禽獸！”麥草的臉因為激動和憤怒由慘白變得紅漲。

“我知道是我害了你，草兒，我恨鬼子，我恨我自己。你知不知道，那天在穴裡，意外之中我找到了躺在草堆上養傷的你，我是怎樣的高興和興奮。可在牛家煙館看到你那樣憤怒地向我開槍，我整個人就像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冰谷裡，我的心裡發冷、發苦、發傻。”

“當初咱們都說好了的，你為啥就不來，為啥就失約？是你害怕了，不敢和我一起私奔了，對不對？”淚水積在麥草的眼窩裡，“還是你郝書成變了心了？”

“不是，都不是，我沒有變心，也不會害怕。我郝書成是個爺們，是條漢子，做出的決定向來沒有後悔過的。那天早上天不亮我就起來拿上頭天晚上收拾好的東西，懷裡揣著從牛家賬房領到的幾塊大洋急匆匆往你們村子方向趕。太陽一竿子高的時候我趕到了板打營集上，剛買了幾個燒餅就看到遠處來了一群鬼子偽軍，還抓了幾個人。我看不好就趕緊跑，鬼子偽軍一看我跑就喊著讓我停下。我怕被他們抓去就跑得更快了，幾個鬼子偽軍就在後面追了過來一邊喊一邊朝我開了槍。慌忙中跑到了鬲河邊，後面是追來的鬼子，前面是大河擋了去路，就在我跳進河裡的時候我的腿上捱了一顆子彈。幸虧我水性好，一個猛子紮下去沒了影兒。等我甩開鬼子拼力游到岸上的時候，受傷的一條腿都抬不起來了。我躺在那裡，腿還在流血，看著頭頂上的日頭心裡乾著急，卻沒法站起來。我就拖著一條腿在河堤上爬，見了人我就喊，可沒有人敢來幫我。”說到這裡，郝書成的目光從麥草臉上移開，越過晨光中斑斑駁駁高低錯落的樹冠，悠悠地注視著遠方。

“那後來呢？”麥草漸漸平靜了下來，忍不住追問道。

郝書成停頓了片刻，把目光重又收回來落在麥草的臉上，麥草遇到書成專注的目光便又逃開了。“後來，是喬力隊長髮現了我，我說是被鬼子打傷的，他讓兩個隊員輪流揹著我把我背到了當時游擊隊藏身的地方。到後來我就參加了手槍隊和他們一起打鬼子成了手槍隊的一員。我的腿能走路後我就去你們村找你，你爹親口對我說你跳河死了，讓我死了對你的那番心思。從那時候起我就發誓只要我郝書成活著就要去殺狗日的鬼子，我們的一切都給鬼子毀了！”

“是的，都毀了，一切都毀了！”

“草兒，現在老天終於讓我找到了你，我們又可以像以前那樣在一起了。”

“可一切都無法回到以前了，可能你還是以前的你，而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

“可在我心裡你還是，我不管你發生過什麼，我還像以前那樣愛你，在我的心裡麥草還是麥草，只要你肯原諒我！”

“可我已經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你把我忘了吧，你心裡的麥草早已經死了，現在的麥草是一個只知道殺鬼子的女人了，別的對她都不重要了！”

“不，這不是你心裡真正想說的話，我知道你的心裡還記著我，對嗎？”

“我原涼了你又怎樣！可我無法原諒我自己，當初為啥就那樣傻，那樣痴情地相信你不管發生啥事都會來找我，帶我離開雲良，可你沒有來；為啥那樣傻相信鬼子是人生父母養的，可他們卻是禽獸！”麥草失聲痛哭了起來，整個身體突突地顫抖著。

“草兒，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這些都不是你的錯，你不要這樣自責好不好？我們還像以前那樣，我們一起打鬼子！一起在支隊！”書成握住麥草的手想把她攬進懷裡。

“不，我不會和你一起打鬼子的，我也不會回到支隊去，支隊少我一個不多，多我一個也不會咋樣！”麥草努力掙脫開書成。

“那你要我怎樣？！你要我怎樣做？！”淚水流滿了郝書成的臉頰，他憤怒地喊道。

“你還是男人的話，就去殺鬼子，不是為我麥草，而是更多的女子，不要讓她們像我這樣，生不如死！”

書成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