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上繃帶。“好了,來,放下來吧。”
她給傷員蓋上床單,施瓦茨先生拉住了她。
“你會沒事的,放心吧。”她用紗布替傷員擦去額頭和脖子上的汗水。
“你明天還來嗎?” 施瓦茨先生滿眼期待。
“來,我一早就會來,你睡醒了,我就在這兒了。”她輕輕拍拍傷員的手,這才抬起頭來。
卡爾森臉色蒼白,眼睛浮腫,但嘴角依然掛著那獨特的、動人的微笑。“幾點啦?”
那語氣,好像克雷格不是剛來,而是他們一直在一起。現在他們的工作暫告一段落,她不經意地問一下時間。
“快六點了。”
卡爾森拿起放繃帶、藥棉的托盤,克雷格接過去。他們一前一後從病床間穿過,卡爾森邊走邊脫下滿是血汙的白罩衫,她在病房門口碰到一位大鼻子、眼神朦朧而又滿頭大汗的醫生,他同卡爾森說了什麼,並朝克雷格看了一眼,點點頭。克雷格吃不准他是否在向自己打招呼,只能微笑作答。醫生接過卡爾森的白大褂,拍拍她的肩膀。又走過來接過克雷格手中的托盤,同樣拍拍他的肩膀,扭頭走了。
來到屋外,卡爾森深深地吸了口氣:“空氣不會再像以前那麼清爽了,大概在很長時間裡都會有這種焦糊味兒。”
他們一起向地鐵站走去,有一會兒誰都沒說話。
“剛才那傷員,你認識嗎?”克雷格覺得有些尷尬,他想找個話題。
“不,我只是暫時記住了他們的名字。我的導師告訴我,跟傷員交談時,能夠叫他們的名字,他們會感到安心些。”
“明天你還來嗎?”
“當然。也許我還能幫上些忙。”
“所以你答應了施瓦茨先生。”
“那只是個安慰。明天我多半是不會再見到他了。”
“那是為什麼?”
“他傷得很重。明天要麼是轉到住院病房,要麼就是死了。”
在說這些話的時候,卡爾森出奇地平靜,腳步也沒有慢下來。
雖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克雷格仍然有些吃驚。女人,真是一個複雜的混合體。
前面,他們要經過一段昨晚被英國人轟炸最厲害的區域。路上是成堆的焦黑的瓦礫;炸彈的大坑;破毀的下水管道;斷了的電線;倒下的電話線杆;拔起的行道樹;以及無數的碎玻璃、碎磚瓦、碎木片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孩子們在瓦礫堆上、在破毀的房子裡遊戲。女人們在露天洗衣服。幹活的人在倒塌的房子裡挖掘,清除街上糾纏的電線,把坑坑窪窪的路面填平。人們看上去很平靜,既沒有悲傷也沒有恐懼,只是在認真地幹活。一條街完好無損,而下一條街則毀了一半,好像一架飛機一下子把他帶的所有炸彈同時扔了下來。在斜聳著的半毀的牆上,像舞臺佈景那樣的房間懸在半空中,多種多樣的桌布或油漆色彩斑駁地、悽慘地袒露了出來,一架毀壞的鋼琴從這樣的一間屋子裡半伸在空中。
卡爾森先看到了那架鋼琴,她停了下來。
“怎麼了?”
“你看。”卡爾森指著鋼琴。
一副令人心碎的畫面。克雷格心想。
可沒想到卡爾森接下去說:“你還記得那首肖邦的幻想波羅乃茲嗎?”
“嗯哼!”克雷格有些莫名其妙。
“你說過的,你會經常彈給我聽的。說真的,我的鋼琴技藝兩年來沒有任何長進,如果不覺我太笨的話,你願意收我這個學生嗎?”卡爾森的話讓克雷格有些吃驚,繼而倍感輕鬆。於是他們從鋼琴到音樂到藝術講開去,講了一路……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愛情的表白,沒有吻,只有沉默……還有那些充滿激情的對話,他們談論鄉村,河流,音樂,藝術,書……他們體會到奇怪的幸福……這種想要發現彼此心靈世界的迫切……一種情人的迫切,已經成為奉獻,除了奉獻身體之外的靈魂的奉獻。“瞭解我,看著我。我是這樣的。這就是我所經歷的,這就是我所感受的。你呢,我的愛人?”
二十四、軍校新生
兩天後,克雷格收到了他的《入伍通知書》。令他奇怪的是:通知書要他在9月2日,星期一,早晨八點整到《波茨坦陸軍軍官學校》報到。難道要我再上一次軍校嗎?
星期六,將軍回來了。晚飯前,將軍把克雷格叫進書房。
將軍站在書桌後面,抽著雪茄,眼望著窗外。克雷格進屋後,將軍把桌上的雪茄盒子推到他面前。
“不!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