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分明就是在曲解她的意思!
她讓他在這兒寫,他卻說要帶回去寫,簡簡單單的事情,叫他這麼一說,越發顯得曖昧繾綣。
雖然隔著桌面,但穆連瀟的面容就在眼前,如此近的距離,呼吸全噴在她的鼻尖,杜雲蘿想,鼻尖定然都冒汗了。
她趕忙往後退了兩步,瞪了穆連瀟一眼,去抽那張紙。
穆連瀟指尖沒用勁,叫杜雲蘿把紙一下抽了出來。
杜雲蘿微微鼓著腮幫子,把紙張疊好,一把拍給他:“喏。”
穆連瀟笑意更濃,小丫頭眉目含情,那一眼哪有什麼威力,只顯得嬌俏可人,讓他心馳神往。
許是夜深人靜低聲細語,許是燭光下紅袖添香,心跳一下重過一下,卻也柔軟得一塌糊塗。
穆連瀟暗暗勻了勻呼吸,他想他該回去了,明日一早要回德安,而杜雲蘿也要休息,這都要四更天了,再不走,回頭天都要亮了。
可看著神色靈動的杜雲蘿,他又實在捨不得走。
這一走,下回再見她,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穆連瀟乾脆搬了把椅子在桌前坐下,清嗓子道:“有水嗎?”
杜雲蘿頷首:“有是有,涼的。”
“涼的也行。”穆連瀟支著腮幫子道,心裡卻是想,涼的才好。
杜雲蘿聞言,替他倒了一茶盞,抬手遞給他,又給自己添了些。
這茶是夜裡錦靈煮的,放到現在,早已經冷透了,杜雲蘿抿了一口,澀澀的,她不怎麼喜歡。
反倒是穆連瀟,一連喝了好幾盞,這才作罷了。
示意杜雲蘿也坐下,穆連瀟開口問她:“這兩日可騎馬了?”
提起這一茬,杜雲蘿心思一動,把采薇被綠淳餵了浸過酒的馬草卻害得黃婕驚馬的事兒說了,又說雪衣的馬掌鬆了。
穆連瀟聽著聽著就皺了眉頭,他知道內廷裡陰私事體不少,卻沒想到一個宮女敢對親王世子妃下手,但最要緊的,還是雪衣的事情。
杜雲蘿自不會把穆連慧說出來,拿沒憑沒據的事情在穆連瀟跟前說他大姐的壞話,那就愚蠢至極了。
杜雲蘿說的是馬德海,她和南妍縣主身為女子,不好打探一個內侍的底細,但穆連瀟就方便許多,他雖不是皇親國戚,但深得聖上信任器重,與太子、李豫、李欒的關係都極好,又常常出入宮廷,要探馬德安,定有他的渠道。
杜雲蘿只說疑惑,馬德海若是明哲保身,她也不能以此來譴責他,宮中生存不易,馬德海的選擇並沒有過錯,可若是其中還有其他原因……
穆連瀟頗為在意,他慶幸杜雲蘿聽話,他不在身邊就沒有騎馬,可還是有些後怕,就杜雲蘿這三腳貓的騎術,雪衣再溫順,馬掌鬆了也會有危險的。
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他定要去查一查這馬德海,威逼也好利誘也罷,要讓他把動手的人供出來。
免得敵明我暗,下回再生事端。
兩人隔著桌面坐著。
杜雲蘿想到他明日一早要走,便問道:“德安的水情很嚴重嗎?”
穆連瀟的神色凝重不少,緩緩點頭:“很嚴重。”
官道旁的山體早塌了,他去的時候,只餘單騎透過,進了德安城,百姓人心惶惶,官府憂心忡忡,他去看過被掩埋了的兩個鎮子,豈是一個“慘不忍睹”能概括的。
好不容易挖通了官道,工部的官員們陸續到達,城中才慢慢穩定下來。
卻沒想到,又是連夜暴雨,城中河堤決口了。
德安是沿水而建的,河堤決口,整個小城一片汪洋,雖不至於高漲到淹沒房屋,可無疑讓本就困難的救援雪上加霜,更要命的是官道又被落下的山石堵住了。
官府衙門忙得焦頭爛額,不是沒想過讓百姓撤離德安,可百姓們都是在城中生活了幾代的,又拖兒帶女,輕易不會離開,只有一些孤家寡人,仗著膽兒大,又不用顧及親人,沒日沒夜沿著坑坑窪窪的官道小路往外跑。
穆連瀟沒有留在城中,而是孤身來了圍場報信,德安的情況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他必須告訴聖上。
杜雲蘿望著穆連瀟,他只給了她“很嚴重”三個字,卻沒有細說,是怕她一個閨閣女子接受不了天災**。
那些離她的生活太遠了,就好像他們在圍場深處遇見的老熊,杜雲蘿的概念裡都只有從前見過的那張熊皮。
水災、塌方,對她們這些富貴出身的姑娘家來說,都是別人嘴裡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