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金家奶奶為首,上上下下都好像以我為核心,寶貝得什麼似,名副其實的母憑子貴。
金家二姨奶奶是個頂會討好、面面俱圓的人,老早往觀音廟求了一簽,趁三姨奶奶不在身邊,她悄悄地向大婦邀功,說:
“奶奶,你的福氣真棒,長媳一入門就要給你添男丁的。
這觀音廟的籤頂靈,如今求的是上上籤,好極了,解籤的說必定一索得男,且帶旺金家。這陣子老爺打算派大少爺往香港發展,我看以後既有孫子陪伴你,老爺的生意拓展又順遂,直情是相得益彰。”
金家大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我說呀,我們家老爺身體一直不硬朗,可能添了男孫了,會連帶他的精神體魄都會好轉過來。”
“誰說不是呢!”二姨奶奶慌忙和應著。
我沒有額外留神信暉或要到香港去發展的那句話,根本上,如果真要成行,丈夫不會不預先跟我商量。
我倒是留意到健如這陣子有點神不守舍,終日躲在她自己房間內,也不大出來走動。
過往,她在金家是活躍分子,一天到晚,從屋頭至屋尾,差不多都可見她的影子,聽聞她的聲音。
這陣子似乎是剎那靜下來了。
我正打算把她找來問一問究竟,到底在這兒,我是她的監護人,有什麼事都得由我這大姐來負責,萬一健如生活得不勝意,我可是要跟母親交代的。
還未尋到合適機會,姊妹倆促膝談心,母親就來看望我了。
母親輕輕拍著我的手,說:
“知道你在金家安樂,那就好,最難得是信暉沒有待薄你。”
“娘,他怎麼會?”
“你可別輕率。有兩餐飽飯吃,有個零用錢,不等於對你愛護。男人呢,很難講,心都是五時花六時變的,你小心防著才是正經。”
“娘,你是多疑的,然則爹在生時,可又有待薄你了?”
“唉,心如,你快為人母了,就別凡事太天真。孃的許許多多苦衷,不見得有需要向你們後生一代逐宗逐件講。況且,事情已經過去,也解決掉,甚至乎連人都已逝世,還有舊賬非翻不可的?”
我望著感慨的母親;心頭忽爾沉重。母親雖然說得並不詳盡,大概情況也能猜到幾分。
“娘!”我抱了母親一下。
反倒轉來要由做母親的安慰我。輕輕拍著我的背說:
“逝者已矣,不必追究,但心如,你和信暉的日子還長。
過去我沒有跟你提,是不願意你心上太早感染滄桑。現在呢,你快要有兒有女,也是時候提醒你了。下一代對女人是生生世世的束縛,在婚姻關係上加多一重約束,一下子處理不善,丈夫會下意識地別尋瀟灑去。”
我怔住了。
“自古皆然。心如,你要好好的戒備預防和警惕。”
我點了頭,不說什麼。
“但願信暉是個好男人。”母親這樣說,嘆了一口氣。
“娘,他是的,請放心。”
“還有一件事得切實跟你商量。”
“什麼事?”
“關於健如。”
“她怎麼了?”
“健如上星期跑回家來看我,給我提出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為什麼她不來跟我說?”我以為是健如不夠零用錢,或者需要服裝之類,於是自行解釋,“娘,在金家,沒有人虧待她的,她要用什麼,買什麼,都有相當大的自由度。”
“這我是知道的,健如回家來也不是投訴,她只是請求我讓她到香港去。”
“到香港去?”
“對。”
“去幹什麼?人生路不熟,且她還是個孩子。”
“也不算是孩子了,健如剛過了生日,是十七出頭了。”
一時間,我才想起來,十七歲也真不算小了。怎麼一直以來,我沒有想過她已經是個大姑娘,而不再是小孩子了。
怕是天天相對,看著她長大,老覺得她只是我的小妹妹。
母親稍歇,再說:
“健如要到香港去求學,念好英文。”
“嗯。”我呆了一呆,然後道,“好哇,沒想到她倒會為自己的前途籌算。”
我的這句無心說話,其實是頂對的,只是當時連自己都沒有想過會是寓意如此深遠。
母親看我的表情,於是問:
“你也贊成健如到香港求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