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這樣的認識,是源於自己對教育哲學不斷的思考。當過了高考關、進了大學門後,我對自己最大的慶賀是:此生不必再為考試而讀書、不必再為別人而讀書了!以後讀書,全是為了自己的興趣!可是,讀了一年多,發現即使在北大也並非如此,必須對付許多自己覺得很無聊的課。而自己真正想學的東西,又沒有機會去學。為什麼“自由教育”並不自由呢?我開始對這種教育背後的哲學進行思索。
我的發現是:即使在最開明的北大,教育還是追求專業的目標。各系老師對教育都有一套見解,許多見解在當時還是很與眾不同的。但是,他們的這些見解,基本是以本專業為中心。再往深一想,追求這種專業目標就不可避免地使教育偏離了人的目標。我漸漸發展出這麼一套理論:專業教育就是對人的奴役。比如,政府中的官僚決定國家需要100名計算機人才,50名筆桿子,於是就在計算機系招100人,在文學專業招50人。這些人的培養目標,全是官僚機器中的螺絲釘,只懂得上面讓你做的那點事情,甚至只對上面需要你感興趣的事情感興趣。你越接受這樣的教育,就越喪失了自我。最後,“理想”的計算機人才,幾乎就變成了一臺計算機,別人給他輸入什麼程式他就按什麼執行,不懂得喜悅,不懂得哭泣。搞文學的本質上也是一樣的。上面需要表達某種情感,他們就被訓練出來去書寫這種情感。最可笑的事情還是指導我畢業論文的陳貽煟�淌詬嫠呶業摹K�擔�晃桓愎諾湮難У鬧��д擼�涫蹈�徑斂懷瞿氖墜攀�美礎N椅仕�閽趺此的呈資�謾K�碇逼�車鼗卮穡骸拔也歡��饈嗆紋浞紀�靖嫠呶業摹!彼�鴨甘資�玫健昂紋浞紀�盡蹦搶鍇朧竟��竦檬卓希�約夯乩淳退枷胄浴⒁帳跣緣匭闖魴磯嗦畚睦矗�衷諞菜閌欽廡欣鐧娜ㄍ�恕6�飠故竅嗟逼氈櫚南窒蟆?杉��難д庵腫罡鋈恕⒆鈽枰�雜傻畝�鰨�尤灰脖惶自詡蘋�奶逯浦卸�僑誦曰�恕�
我自以為看透了這些,發誓要做一個活生生的人。自己擁有著唯一一次生命,絕不能接受這種計劃體制的教育的切割。上大學就是追尋我心靈的聲音,而非國家意志。我必須先建立自己不屬於任何專業的自我認同,然後根據自己的精神需要,超越系和學科的限制,在全北大自由選課。後來還讀了一本翻譯過來的《教育哲學》,上面赫然寫道:“教育,就是要使人成為自己。”我當時興奮得幾乎叫出來:這不就是我的教育目標嗎?!“成為自己”,實在是我最大的教育啟蒙。後來到了美國,看到這裡人們從小就教育孩子在面臨各種人生選擇或考驗時要be yourself,即“成為自己”。甚至大選的總統候選人辯論,選民們也要看候選人們是否有be yourself的能力。反省自己的經驗,“成為自己”實在是說說容易、做起來難。比如前面講的,在毛澤東、周恩來逝世時,大家都哭,你哭不出來就心理害怕、自卑,於是真心誠意地努力去哭。在這種壓力下,你不知道什麼是自己。我現在48歲,生活在自由社會,但回顧38歲時的許多情感,也經常會發現那些情感有時不是自己的,而是順應社會、同伴的壓力去感受。我們的社會和教育把人給異化了,讓人迷失了什麼是自己。教育的功能則是要把這種喪失的自我找回來。
應該說,鬆鬆散散的北大,在當時為我追尋這樣的教育目標提供了最好的條件。
通才教育可能嗎?(1)
還是繼續上節的話題。我讀大學時期懷抱著通才教育理念。對我來說,本科教育的第一使命是人格的完成,而非具體技能的培養。人要首先成為人,而不是個專業工具。當時中國還非常閉塞,很少有外面的東西可以參照,我更不知道所謂“well…rounded person”(飽滿的人或全面發展的人)這樣的說法。達到這樣的理念,自然經歷了長期的獨立思考。從今天的角度回顧,當時的這些理念,和現在我所瞭解的西方大學的主流教育理念也頗為相合。為此,我還是很自豪的。不過,把這種理念運用在自己身上,則會產生種種問題。
通才教育並非興之所致地讀書,自由之上還必須有一個架構。在美國的大學,一般選專業到了三年級也不晚,而且選了還可以換,確實非常靈活。不過,這種教育還是有嚴格的要求的。在大部分大學,選課也不能亂選。比如文科的學生必須修一定的理科課程,理科則需要修基本的文科課程。外語上也有相當的要求。哈佛的本科生核心課程的改革,在幾年前就被前校長薩默斯當作最重要的議事日程之一,但到他辭職時仍無結果,現在雖然已經經過了許多教授和學生代表的稽核,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