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簾,用更低的聲音說:“夫人……王爺勞頓已極,若醒來不見了夫人,會怪罪小的們。此處雖為軍營,也是機關重重,還怕有魯莽軍士冒犯了夫人,那小的們就不敢活了。若夫人定要出去,小的入內去稟告王爺,然後叫上幾個親兵,陪同您出去,可好?”
我思量片刻,對他一笑:“不用了。”他以頭觸地:“是。謝夫人。”
我又一笑:“我不出去了,但還是睡不著,在外帳點燈看書,王爺總不會怪你了?”
他還是匍匐在地上:“是。這就照辦。”
燈亮了。我手裡拿一本阿宙的愛書《左傳》,卻半個字也不入眼。
看來我要出去也是難了。首先考慮最實際的問題,我還有多少錢呢?
上官離開的時候,原在我袖袋裡放著些銅錢,我一路到都江堰,也夠用了。
值錢的,唯有錦囊內的珍珠,我溜了一眼惠童,孩子似乎在瞌睡,反正閉著眼呢。
我背過他,把錦囊從懷裡掏了出來,燈下,圓珠裡竟夾有一小張青色紙條。
我呼吸都加快了,緩緩的展開,蠅頭小楷寫著:“汝赴約後第六日,吾在寶瓶口畔之普光寺候君。若汝不來,請人報一平安即可。若不見人見信,則吾定不心安。上官字。”
青鳳先生,這個上官軼,真是捉摸不透。他料定我此時就需要珍珠了,他也想必早知道了阿宙的身份。我的指尖都在抖,圓潤的珍珠,發出純白的光暈。
他說會在那裡等我。想到他的面影,我握緊了錦囊,算起來還有四天,我見機行事才好。
我吹滅了燈,咳嗽了一聲,算對那個小鬼精靈告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裝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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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宙沒有料錯,黎明才來。鼓聲大作,藍羽軍就有將前來挑戰。
我跟著阿宙到了營壘之上。谷口是黑壓壓的一大片軍隊。
青山翠谷間,紅馬歡實,上坐少年,英姿颯爽,坦坦蕩蕩。
他面色曬得黝黑,明亮藍眸在光線下泛著靛青。就是趙顯。
軍士們個個插著染色的藍羽,唯獨他在髮髻裡別了一根孔雀毛。他的坐騎“嘯寒楓”的脖子上,還彆著一朵大紅的蜀葵花。
他舞著水沉刀,引著馬原地轉騰。藍羽軍們隨著他的叫囂,不時爆發出大笑聲。
阿宙被眾星拱月,他一眼就瞧出來,舉刀吶喊道:“臭小子,快下來與本將軍比一比。”
君宙身旁有偏將大喝道:“趙王殿下在此,小毛賊休得無禮。”
趙顯笑著摸摸還沒長鬍子的下巴:“原來是趙王啊。該改名叫‘逃亡’,跑得比兔子還快。”
阿宙用手壓住旁邊引弓欲射的偏將,也朗聲笑道:“三十六計走為上。我要是你,現在就會逃。”
趙顯笑起來風流樣,頗有邪氣,他取下馬頸上的蜀葵,向我們揚揚:“我不逃。我不但要生擒你,還要把花送給你的小美人。”
我把已經遮住臉的面幕拉得更緊。阿宙瞅了一眼我,對趙顯喊話道:“美人如花隔雲端。我龍種尚高攀不上,你這個草種,恐怕是隻能望之興嘆了。”
趙顯也不生氣:“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美人美人,還是跟著我好。跟著他,以後他小老婆一大堆愁死你。跟著我,草窟裡只有你一隻金鳳,壓寨夫人也就你一個。”
他說得痛快淋漓,我嘴角也不禁動了一下,還好周圍的人
阿宙守了四天。每天除了翻看左傳,就是和我一起消磨在營帳中。
所謂消磨,大半都是我睡著,他對我說話。
他相貌出挑的俊美,若不點燈時,聲音總是清亮規矩,像個單純的男孩兒。
我聽他講長樂宮的花橋,聽他講太極宮的雲臺。他的兩個弟弟,還有照顧他長大的羅夫人。
“大哥後宮主位空缺。派羅夫人來掌管宮中之事。她原是大哥的奶孃,後來大哥繼位,就封她為先皇夫人,實際上不過一個尊號。我長到四歲,大哥就把我接到他身邊親自教養。羅夫人便來照顧我了。她一定會喜歡你的,小蝦。真想讓她看看我選上的人哪!”阿宙越說越高興。
我臉貼著虎皮咬著手背,對於就要分離的人,越多糾纏,都是殘忍,我不能那麼做。
阿宙以為我睡著了,將他的衣裳蓋在我身上,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