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再畫一幅,湊成百幅,總憑你心思嘔盡,只一幅究想不出。小姐謂誰人能別出心裁,再畫一幅,以湊成其數,遂可與之詠好逑之矣。然仔細尋思,這幅美人圖,只不過玩諸香閨,藏於錦匣,注得傳揚於外,可使人見者,既不得使人見,則此幅畫圖竟無完美之日。所以小姐神思夢想,終要摹出這幅形象而後已,不料精神耗散,爾來漸漸嬌瘦不堪,此病源之起,所以謂九十九也。為今之計,只得懇在師父身上,將此未成之畫帶去,我想師父庵中游人不絕,若有青年才子善於丹青者,請其完工此幅,真繳天之幸,事有湊巧,也難逆料,但不可說出家小姐之筆,此特我翠雲無可奈何之極思,總祈師父相機行事,隨處留心,則不特小姐感再生之賜,即員外安人,亦叨德無竊矣。”
即向袖中取出圖畫,雙膝跪下送過,又說道:“我今以後若師父將畫圖取去,不為留意,則小姐殘生莫保,空負我一片苦衷,而或者機關漏洩,貽拈香閨,則翠雲之罪滋甚,望師父為我原諒。我聽他語語真誠,言言懇直,實令人聞言歎服,但相公于丹青一事行否?”花春聞言大喜道:“這段姻緣倒有八、九分希望,繪畫之事,是小生最所擅長,況既畫了九十九幅,這一幅有何難畫,直可以信筆揮就。”遂向悟凡袖中索取卷頁,悟凡連忙取出,遞與花春接過一看,此頁面上寫著春宵美人圖五個字,展開細玩,竟自一局春意圖,幅幅上有七絕一首,題在後邊,詩中意味皆與這幅形象相符,而畫上意態,自爾慕神酷肖,未有前後重複者。
花春求見之前,以為易事,及至翻閱數次,意中摹出來的形影,未有不在九十九幅中,已經有之者,因漸漸有須難意,然只是手不釋卷,將那九十九幅翻來翻去,凝神定志,要摹擬出這一幅來,或俯首於桌,百端猜想,或踱步仰面尋思,搜盡九迴腸,畢竟難成一幅畫。
因是孟冬天氣,不多時天光已晚,恐在庵中歇宿,有尼僧纏擾,所以就了此畫,徑往後岸船中安歇,少停悟凡來問道:“相公今夜為甚不在上邊下榻,竟下了舟船,莫不是圖畫不能成,把二條心事拋去,欲開船北上了麼?這一幅不可帶去,快交還了貧尼。”花春道:“師父何得多疑,吾有言告汝。”遂跳上岸輕輕對悟凡道:“我因在庵中宿了夜間有別事分心,不能細細摹想,故暫在舟中宿了一宵,今夜想就了這幅畫,明日好交師父將好事玉成。”
悟凡聞言顛首而去,花春仍下了船,船家自端整夜飯用過俱安睡了。花春獨坐在艙,暗想道:“怪不得池嬌小姐積想成病,人之心血能有幾何,必為這幅畫圖嘔盡也,看來滿小姐之病不曾醫得好,我之病又從此染矣,若想得就,則我生而滿小姐亦生,想不就則滿小姐死而我亦死,我與滿小姐實兩命相連者矣。”想得神機恍惚。聞得岸上有吟詩聲,模糊心中驚異道:“這裡乃荒僻野地,為何有人吟詠詩?”幾疑是鬼是神,遂移步向外開出艙門,舉頭一望,只見河耿星閃月光未上,四面又絕無影,正欲回去進艙,聽得那邊吟道:
畫幅難描百樣羞,任他鴛帳會風流,侍鬟立久斜眸視,搖拽羅幃動慢鉤。
花春聽罷,恍然醒悟道:“是了,這幅可成矣,此非凡間吟詠,定是神仙來點化於我的。”遂望空拜謝,進艙酣睡一覺,明日起身來到庵內,將手頁展開,畫上一幅,你道這幅形象是怎麼樣的:畫就一支牙床,鴛鴦帳低下翡翠鉤空懸,床下放著一對繡鞋,一雙珠履側旁立,一侍女斜目視那帳鉤搖動的模樣。花春畫罷,大悅道:“若非仙人吟詩指示,未得有此妙想,只此一幅可以包羅那九十九幅的形象了,真畫工之妙事也。”就將這四句詩題於後。
恰好悟凡走到問道:“花相公這幅畫可是畫就了麼?”花春即遂醒悟著道:“此畫實有神助,你看毫不露一須褻態,而種種酥胸緊貼,二臂輕勾之狀有可以意想得之,又蘊藉又風流,直匪夷所思,你今日帶去與滿小姐一見,實當歡悅非常,精神極爽,把平日悶上極憂的胸襟,竟一旦溶然消去,但其中美事玉成,則悟凡師促成小生當銘感不淺。”悟凡道:“這不消相公慮得,此畫既成,管教你鵲橋得渡,鳳侶成雙,待我明日就去便了。”
一到明日,悟凡袖了畫圖,出庵而去,花春在庵只得按定神,巴望那好訊息到來。待至下午,見悟凡回來是汗流滿額,喘氣呈呈,說道:“相公緣慳,非關貧尼事也。”花春方才入耳,不覺驟然驚駭,及轉念一思倒把中腸放坦,以為此又是悟凡因我心腸太熱,故將此語試我,因笑道:“師父又來哄我麼?”悟凡著急說道:“實非貧尼說謊,相公尚未知其委曲,前日滿員外與小姐排八,說今歲紅鸞高照,合當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