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難消。
一腔毒意嘗櫻口,滿腹仇心擺柳腰;如此雪冤誠快爾,只虞天怒不相饒。
話說花春一覺醒來,只聽得園中狺狺犬吠之聲,啟眼看時,正見一彎涼月影透疏欞,想:“此時夜深人靜,有誰行動?”本欲出外,一望又因月色滿園,正可納涼閒步,遂爾起身往外傍欄繞徑而來,憶著:“去秋與日葵訂期,往返夜夜潛行於花徑之中,觀景與懷不啻如昨日事,乃昔是清秋,今為暑夏,人猶是人也,徑猶是徑也,而風景已為之一變矣。”正觀望間,見前面有一女子行來,花春欲待閃避竊視,那女子忽叫道:“來者莫非花郎否?”
花春聽其音聲似瑞芝婢女,及近細細認,則見其眉濃粉膩,以及衣裳服色非婢女模樣,頓心轉疑惑,問道:“你莫非就是瑞芝姐麼?”那女子點首道:“去秋別後未及半載,難道就不認識了。”花春道:“非是小生不認識,因姐姐形容舉止回殊昔日,故有此一問耳。”瑞芝道:“君既見疑,且先以妾之事告君,妾因老爺見幸,無力可辭,已忝居小星之列,是君為負盟良主子遂令妾作逐水楊花也。”花春聞言暗想:“瑞芝乃小姐閨中侍女,如何紅老謾寵作妾,此中情節確有可疑。”口中詳說道:“姐姐,如夫人之寵實趨於主命之難違,在小生亦不敢抱撼。”
瑞芝道:“妾之事且不必論矣,試問相公臨別時曾謂來歲春盡必至此間,以完舊約,豈知盼斷雙珠,終無音信,直至今日才來,你於心竟相忍麼?”花春道:“實非小生負約衍期,因春間誤期不得入闈改入武試,所以羈留京邸蹉跎至今,其實身處北而心日在南,想小姐香閨,盼望自有一片離別愁腸傷春揮淚,不知近日身體可安否?”瑞芝道:“君尚欲問小姐無恙,君保得自家無恙也就罷了。”
花春聽他說話蹺蹊,著急問道:“姐姐有話快請說明,莫作此含糊之語,令人難詳難解甚費躊躋。”瑞芝灑淚說道:“君若無妾則君之性命已化為烏有矣。”花春道:“小娘子怎說此話,我此間又無仇無怨,有誰欲加害於我?”瑞芝道:“害君者即君,且君不獨以己害己,固先害人而將及害己矣。君尚痴心妄念思與小姐翻雲撼雨於陽臺,豈知小姐久已泣月悲風於泉路了。”
花春聽到這一句,不禁跌足流涕道:“難道你家小姐已身死了麼?為何你老爺今日又將小姐姻事面許小生,這是何故?”瑞芝道:“此事一言難盡,且在亭中略坐片時,妾細細為君剖陳。”二人遂挽手進亭並肩坐下,瑞芝謂花春道:“君欲知小姐何以死,其根由實死於君,而苟寡起殃;又死於老爺之寵妾秋莘。此秋莘非別人,即亡過夫人身旁侍婢,夫人死後老爺即納以為妾,頗加寵,彼竟忘卻本來面目,肆然以驕傲臨人。小姐看
他這種光景難以入目,一日將他重重蓋削兩掌,秋莘究敢怒而不敢言,十一懷恨。詎知去秋,君與小姐夤夜往來,秋莘潛身窺伺已露機關,他竟心懷毒意,反作與小姐親密之狀,不時進來察顏觀色;不料小姐身該有禍,漸漸胸高眉散,六甲懷胎。秋莘這賤人竟去密訴老爺,百般挑唆,惱得老爺怒容滿面,來到小姐閨樓細細盤詰情由。小姐亦直言無隱謂:‘與花郎已訂終身,其人不日即至,父親試覽其丰儀可以為東床之選否?雖多露之行,一時失禮面齊眉之訂百歲無愆,乞父親見憐揮配之,愛才之一念。’老爺此時似有憐憫之心,未忍遂加毒手,怎奈秋莘在旁,屢以玷辱閨門之語見聳,帶得老爺如火上添油,任小姐百般乞憐求宥,亦是無益,竟爾割慈忍愛把一個花妖柳媚的小姐頃時縊死。自小姐死後,老爺即囑管園家人,若見君到來即為留住,欲加害於君,始得胸中怒氣稍洩。見小姐慘死即願與同赴陰曹,不忍獨生於世,然妾死而君今日之來如在夢中耳,其禍誰為之解哉;妾之不死,實憐君而有待也。”
花春聞言感謝不已,又問道:“小姐既死,你老爺欲加害於我,為何今日相見又把小姐姻親許我?”瑞芝道:“老爺即有此言,亦是詭計,不過暗以言詞籠絡,使君安心居此不生疑忌之意,夜取人首級,乃是江河上一個有名的刺客,獨幸此人這兩日不在,不知往何處報仇行事去了,若待彼一到,君之性命休矣。明日宜瞞過園人,你速逃避他方,千萬不可滯留,遭其殘害。”花春道:“小娘子此言雖有憐救小生之意,但以恩怨不明冤仇未報,豈肯悠然長逝,暗避鬼域之謀。以我花春自視即百萬軍中且敢隻身獨往,衝突其間,僅僅一刺客何足介於予懷,請小娘子且自放心。”瑞芝道:“英雄之勇武豈足以敵宵小之奸謀,恐暗箭或未易防耳,君若必欲逗留於此,務須謹慎小心為主。你看殘月高懸,夜已過午,妾言已盡,請從此別。倘